不离不弃つ 發表於 2016-9-26 07:55:46

雪后


雪后,街上仿佛便安静了。   

  地上没有雪,雪下到后来就没有了。即使是积在地上的那些雪也看不见了,地上只有水。水沉默地浸入了地的下面,地的上面不再有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了,地面只是有一些阴湿,那阴湿黯淡干净工整平坦而又沉寂。   

  在阴暗的街角,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的背后是一幢楼,楼身上没有涂彩色的颜料,楼的身上只有青灰色的水泥,那水泥被雪雨打过之后,便十分的洁净和整齐了。老人坐在印着水迹的楼前,他很安静地坐着,身上穿了一件褪色的发白的灰蓝色外套,两只衣袖却是另一种颜色,那灰白色的袖衣是一种特制的袖套。   

  老人的头轻轻地然而又是深深地低垂着,那颗头上没有茂密的白发,但也没有秃顶,那颗头上只有稀疏的灰白的短短的头发。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里摆弄着一个小小的锤子。那锤子很简陋,兴许在很久以前,在传说中的人类蛮荒时代便被使用过。他极专注地摆弄着那个古老的锤子,想必是那锤子出现了什么不能被忽视的毛病。   

  在老人的身边放置着两个箱子,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箱子都敞着门,两个箱子的盖子被揭掉了。大的箱子里覆着一块大红的布,那的确是一块大红的布,那鲜红的颜色在这阴暗的雪后仿佛有一种甜美的惊心动魄的感觉。老人的身后还放着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好像一把小凳子,但又不是,我说不出它的名字,我只是知道它是一种修补鞋子的不可缺少的用具。   

  老人是一个补鞋者。   

  雪后的街道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车,也没有其他的小贩,只有这一个补鞋的老人和我。而老人并没有发觉我在注视他,他兀自低着头在研究在修理他那把出了问题的古老的锤子,他那么认真那么专注那么忘我地摆弄着他的锤子,他不肯抬起头来,他更不肯看看这雪后的无人的街道。   

  看不见老人的脸,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他住在这城市的哪个角落,这些我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一个老人,这是一个补鞋的老人,这是一个干净的补鞋老人,这是一个下了雪依旧出来补鞋的老人,这是一个没有人来补鞋却依旧在等待着的老人。这是一个辛劳的老人,这必定是一个生活状况不怎么好的老人。他年老了,他已经老了,但是没有退休金,他应该没有退休金,即使有也该是微不足道,他不能像有些老人那样在不下雪的日子里坐在街头的暖阳下聊天下棋说新闻,更不能像有的老人那样坐在精致华美的房间里读易经,也不能像另外的一些老人那样乘着火车飞机与渡轮去观山看水。这些他都不能做,他只能补鞋,即使在下了雪之后也依然坐在街头等待一个个坏了鞋的人。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他就那样安静地摆弄着自己古老的小锤子安静地等待着。街上还是没有人,远处的十字路口不时地有车如巨大的丑陋的鱼一样穿行过去,那些车从不肯在那个地方停留。十字路口并不是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十字路口只有行走只有转弯或者再转弯,那些车并不转弯,那些车只是像飞跑的鱼一样滑过去又滑过去,它们从路的一边滑来又向着路的一边滑去,仿佛没有准确的来处也没有肯定的去处,它们并不从什么地方出发,也不在什么地方停留,它们只是在滑行,它们只有滑行。   

  老人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这是个什么样的老人呢?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是不是有一个体弱的老是生着病的妻子?或是一个急需要钱成家的小儿子?但是这样的猜测仿佛是简单而可笑的。猜测就像希望一样总是经常出错,猜测对于真相毫无把握,而且真相还总是会坚定地强硬地嘲笑猜测,用它的真实不可置疑地嘲笑着猜测的空虚与软弱,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地沉陷在猜测中,就像所有的人那样。老人是一个补鞋者,一个补鞋人的生活总是不能脱离补鞋这种工作的制约,他的生活必定是辛劳或者竟是困顿的。他不可能是一个富翁,一个富翁离开豪华的家来到街边补鞋,那样的事只有书上才有,只有故事里才有。一个补鞋的老人只是一个补鞋的老人,他的生活也必定只是一个补鞋人的生活。他不富有,他没有华丽的生活。他的生活只能是平淡的甚至是灰暗的,他像这世界上的很多人一样生活在社会的下层。他要为自己的衣食奔波,他要为家人的生活辛苦劳累。也许他已经那样奔波劳累了一生,为着几张窄小的钞票数了又数算了又算,一生中都在紧迫与狭窄中渡了过来。想来这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很多的人都是在狭窄与紧迫之中过着自己的日月,生活仿佛永远都像一张被拉着的弓,而且是越拉越紧,人们在这种紧迫与劳累奔波中一日一日地重复着自己的日子,经常地厌倦,焦灼,叹息,但是人们却依旧在欣欣向荣地往下活着,就如这个街边的补鞋老人。老人依旧在下了雪之后出来工作,他没有颓废没有沮丧,他依旧等待着补鞋,他依旧在为明天做着打算,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静静地从垂着头的老人身边走过去。   

  街上仍然迷漫着阴湿的沉寂,有一个穿了白色外套的女人斜着横过了马路,她寂静无声地穿过了阴暗的地面,径直钻入了对面的一家小商店。小商店的玻璃门开了又关上了,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人,也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只看见幽暗的寂静爬满了关闭的门和门前的昏暗的地面。   

  回头望去,那个老人还像刚才一样地坐着,他身边的东西也像刚才一样地摆放着。他和他的东西还是那样安静地呆在那幢安静的楼下。楼高高地耸立着,从远处望去,楼仿佛更加的高大了,它的顶部与灰暗的天空连在了一起,它好像已经触摸到了那种高度,但它和那种高度又是分离的,仿佛是分离着的。   

  老人坐在楼的北京哪个医院可以治疗白癜风根部,老人坐在楼与天空的那种高度下面,他那样安静地低着头,他为什么一直都那样安静地低着头?也许他是在想什么,他大概是在想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在想生活的困顿悲伤和绝望吗?仿佛不是,因为他是那样的安静,一个人不可能那样安静地想着一些不安静的事情。大约他是在想一些美好的东西,他一定是在想生活中的快乐满足和希望,只有那些东西才能带给人这样纯净安详的静谧。生活中总是会有一些快乐有一些满足和希望,即使那快乐那满足那希望只是一种遥想只是储藏在明天储藏在未来的东西。人不正是因为未来而活着吗?人喜欢未来,人更喜欢为未来而活着,因为未来代表着美好代表着希望,这样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未来甚至可以一直延伸,延伸到人的死后,延伸到那渺远的生命结束之后的日子里。人不正是怀抱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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