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错 dwyhpcoz
一
民国五年的上海滩,在旧王朝覆灭的浪潮中风雨飘摇。富人趁着势头腾跃而上,或鱼跃龙门,或搁浅罹难;而蝼蚁一般的穷人则只能被海浪卷入更深的海底,化为大鱼的饵料。
玲仃怯怯地攥着娘亲何阿英的衣角,吃力地跨过那比她的膝盖还高出一截的门槛,一步步踏进了顾家公馆。脚下的路被许多清和从未见过的小圆石子拼砌出漂亮的图案,透过清和那薄薄的鞋底硌着她的小脚丫。玲仃正想偷偷抬头,看一眼这座只在爹爹给自己讲过的故事里出现过的大宅时,一只西瓜大小的皮球不知从哪里飞来,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玲仃瘦弱的背上,将她砸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出声,玲仃的嘴巴便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掩住,玲仃险些喘不过气,耳畔传来娘亲有些惊慌的声音:“囡囡乖,千万不能出声,老爷夫人知道了会把娘辞退的……”玲仃懂事地点点头,小石子已经把玲仃的膝盖磨破,似乎已经狠狠地嵌入玲仃的皮肉,玲仃湿漉漉的大眼睛中氤氲着雾气。
一双做工精致的皮鞋出现在一直保持着趴伏姿势的玲仃面前,上方传来一道童稚的声音:“何妈,这个小妹妹是谁呀?”玲仃惊惶地抬头,看到了一张如同家里过年时贴的年画上的金童一样漂亮的小男孩,男孩看到她之后拍手惊喜地说道:“哎呀!你长得真像妹妹的洋娃娃!不会是个假的吧?”说着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玲仃粉嫩的小脸。
何妈连忙小心翼翼地扶起男孩:“小少爷,快起来,这是我家丫头,当心弄脏您的手……”玲仃看着诚惶诚恐的娘亲,眸子里渐渐失去了光芒,手脚并用地想从湿滑的地上爬起,无奈膝盖和背部都受了伤,挣扎不起,正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地将玲仃扶起,玲仃怯怯地回头,看到一个戴着金丝框眼睛的俊朗青年。
青年温和地笑着,轻柔地拍了拍玲仃身上被皮球打上的污迹,又从怀中掏出一方丝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玲仃脸上被溅上的泥点:“小妹妹不要怕,我替苡帆向你道歉,好不好?”不知为何,这么一说,玲仃突然感到了万分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苡笙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轻轻地将玲仃抱起。一旁的何妈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大少爷,这可使不得……都是我的错,不该偷偷带女儿来的……”顾苡笙一边轻轻拍着还在啜泣的玲仃,一边温和地劝慰着快要哭出来的何妈:“何妈,阮阿伯的事我都听说了……您要节哀顺变。您把女儿接进府来住吧,这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我会跟父亲说一下的,放心吧。”顾苡笙的语气诚恳,那认真的侧脸,在四月的初阳下,生生灼了玲仃的眸子。玲仃渐渐停止了啜泣,苡笙温和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阮……阮玲仃……”玲仃嗫嚅着。“玲仃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我顾苡笙向你道歉,好不好?”玲仃怯怯地点头,顾苡笙这三个字却深深地烙进清和的心里,苡笙苡笙,真的让玲仃痛了一生。
待顾苡笙拉扯着死活不肯离开的顾苡帆离走远,何阿英才将女儿一把拉入怀中,轻轻抚摸着玲仃的伤口,止不住地心疼:“囡囡,娘亲对不住你……等娘攒足了钱,就送你去学堂读书。答应娘,以后,只要有机会,就不要做穷人,好吗?”懂事的玲仃轻轻抚去娘亲脸上的泪水,定定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娘亲,点了点头。
之后,玲仃因祸得福,真的住进了顾家。养伤的那段时间,娘亲总是喜滋滋地带回一大堆食品药品,一个劲儿地对玲仃说:“少爷真是好心肠……”玲仃也露出了自从爹爹死去后未曾出现过的笑容,心中默默地念着“顾苡笙”三个字。
那一年,阮玲仃六岁,顾苡帆九岁,顾苡笙十七岁。
二
时逢乱世,民国七年的上海俨然是最后一方孤独的乐土,新旧思潮在这里激烈地碰撞,绽放出光芒四射的火树银花。
玲仃便这样在顾家公馆生北京治疗白癜风去那个医院活。作为佣人的女儿,玲仃算是顾家的半个丫鬟。每日帮母亲做杂事,忙忙碌碌,虽然不能像顾家小姐们那般清闲,倒也能衣食无忧。
唯一令玲仃微微头痛的是,小少爷顾苡帆每天下了学便一定要来寻自己,并且每次都要来帮忙。说是帮忙,却不是摔碎了盘子便是砸碎了花盆,害的清和玲仃每次都要挨骂。可玲仃又舍不得赶走顾苡帆,因为,只有从他那里,玲仃才能得到已经出国留学的顾苡笙一星半点的消息——
“大哥的信上说他又新修了一门德语呢!”
“大哥说他吃了西餐!西餐你吃过吗?下次我带清和去吃好不好?”
“大哥说他看了歌舞剧啦!”
……
听着手舞足蹈的顾苡帆滔滔不绝,擦拭着地板的玲仃微微有些失神,脑海中不断跳跃着顾苡笙的脸,唇畔绽放了一朵又一朵花。
娘亲没有食言,两年的时间攒了些工钱后,白癜风痒是不是快好啦连同自个儿的体己钱一并拿出送玲仃去了崇德女子学校。
“囡囡,你要记住,不管对谁,都不许把自己的身世说出去。尤其不能说自己是佣人的女儿。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知道吗?”玲仃懵懂的眸子里充斥着疑惑:“所有人……”包括大少爷吗?当然,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她也许已经知道了答案。看着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愁滋味的女儿,何妈叹了口气,为女儿理了理衣服,恍然间觉得女儿竟比顾家小姐们还要漂亮,漂亮得可惜。
“阿玲,我不许你走……”临走前,顾苡帆哭闹着拉扯着玲仃的手。玲仃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万人宠溺下长大的他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孩子气。“小少爷,玲仃每周都会回来一趟的……”何妈宽慰着哭闹不止的顾苡帆。“真的吗?那我要老周带我一起去接阿玲妹妹!”老周是顾家的司机,专门为主子们服务的。“这……”何妈犹豫了。“好,一言为定。”玲仃的声音虽小,但却坚定异常。“我们拉勾!”顾苡帆转悲为喜。看着那两只拉在一起的小手,何妈突然有了些许担忧。
这一年,阮玲仃八岁,顾苡帆十一岁,顾苡笙十九岁。
三
玲仃很珍惜自己上学的机会,她很明白这机会来之不易。并且,在潜意识里,玲仃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玲仃的文化课知识名列前茅,而在舞蹈和音乐课上,她更加出类拔萃。连资深的洋老师都直夸赞她天赋异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或许该归功于顾苡帆的那句“大哥说他最喜欢看歌舞剧了”……
有了顾苡帆每周的轿车接送,玲仃在崇德中学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她在学校中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同学们并不知情。除了许编辑评语这是由一个真实的故事改编的。不为别的,只是想向那些民国奇女子致敬。(作者自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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