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了的印象
父亲离开我已整整六十年了,他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冬天穿长袍,夏天穿对襟的白衬袿,留平头。我从来就没见他笑过,很怕他。
听母亲讲解放前他在洪湖新堤“正大”洋行(一家香港在内地的公司,主要销售汽油、煤油等)做职员,由于人很精明工作勤奋,三年学徒滿后就提升为管事。抗战爆发,正大洋行撤退到重庆,父亲上有老下有小无法跟随。抗战胜利后正大洋行从重庆返回新堤,他回到了公司,由于业务熟就做了经理。其工资也较一般员工高出一些,家里吃饭穿衣还算有保障。四九年解放军南下,正大洋行老板撤出大陆,父亲没了工作,只能租个小店铺卖香烟、白酒谋生。
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吃过很多苦,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日本人占领新堤后,父亲给另一老板打工收入低微,一家六口人生活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有年年关,老板叫他去外地讨账,他想顺便贩点香、纸、蜡烛,生姜、竹笋等年货去那里卖,赚点钱回家过年。但这种小买卖是要冒蛮大风险的。虽然当时日本军队占领了新堤,但新堤四周则是128师,新四军的游击专治白癜风区。日本人对出入的货物实行严格的管制检查,一旦发现是违禁品实行扣人、扣船。轻者货没收,重者杀头。父亲心想只要不贩盐、食品应该没事。当船经过新堤内荆河柏枝哨卡时,船被日本兵举拦下。日本兵稍微翻了一下船仓的货,就叽哩呱啦嚷了起来,将船、人一起扣下。然后通过翻译官说全是违禁品,货没收,人“嘶啦,嘶啦地(杀头)”,然后丢一把锹父亲跟前说:你去雪地里自己挖个坑,自己把自己埋了。很快有人递信母亲,说翻译官传下话来想不死,拿相当二千大洋的日钞可换命。母亲一下吓傻了,连饭都没吃的哪来的钱赎人?找来舅舅商量,舅舅用自家的房子作抵押,找钱庄借来二千大洋换成日钞”交给日本人,才赎回父亲一条命。回到家里的父亲已遍体鳞伤,躺在床上半年也下不了白癜风治疗小偏方地。父亲短短的一生其生命曾多次的受到威胁,帮老板下去收账,路过洪湖土匪活动区几次被绑票,有幸的是几次都从虎口逃脱。据母亲说父亲年青时话还多,通过这几次厄运他话变少了,即使遇到高兴的事他也很少笑,平常都绷着脸。
我的记忆当中第一次有父亲的印象,是1954年洪湖淹大水。新堤街上的商铺都在自家屋里用木板搭个台,露出水面一米来高,人即可在上面居住,也可摆个小摊卖点小商品。父亲也摆个摊卖点香烟、洋火给过往船上的人。
有天隔壁的邻居钟奶奶一大清早从跳板上向我家走来,手拿着用荷叶包着的四根油条,说送给我们吃。想拜托父亲帮忙照看一下她家,以免小偷光顾。她们家的由于水太大,人都搬到江堤上去住了。父亲赶忙过去迎侯,由于跳板太窄又有点滑,老太太胆子小,踩到跳板上战战兢兢,还没来得及说完“好滑!”,就的“卟”一声连人带油条栽到水里了,父亲来不及脱衣就跳下一人多深的水里将老太太救起。老太太被救起后说,还有一只油鞋(一种用桐油油过的鞋,雨天可当胶鞋用)掉到水里,父亲又跳到水里帮她摸了半天也未找到。最后把我母亲的鞋送了给她穿,她才回到了自己的家。当时我感觉到父亲会游泳。
第二次有父亲的印象是在父亲的病床边。当时父亲的病很重,是尿毒症晚期,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给他治病。但没有回天之力,只是等日子时侯了。这时有些要小孩的外地人偷偷地跑到我家打探,他们想白癜风专治医院等父亲一死就领相中的孩子走。病榻上的父亲巳在弥留之际似乎察觉到,轻声的唤着母亲的小名:“X大姑,你把几个伢带过来……”母亲流着泪将我们几个在身边的儿子带过去。父亲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了只有一个要求,你好生生的把六个伢带大,别送人了,叫大毛、二毛不要读书,找个工作帮你把这个家撑起来,这几个伢好养,给碗饭他们吃就能活命,没菜也行……”我当时就在床边,虽没有完全听懂父亲的话,但听到说要把我送人很害怕,哭着说:“我吃饭不要菜。‘’我记得父亲说这话很吃力。
第三次有父亲的印象是父亲巳死,人躺在简易灵堂的灵柩上,吊丧的人较多,有大姑妈、二姑妈、表婶、舅娘及父亲生前的好友,同事等等。请来的道士做“冥路”,锣鼓很响。我们兄弟四人,从三毛到六毛一字排开,站在父亲的头后。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三岁。我们没哭,不知道悲伤。而二毛则站在灵堂的左则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地大声喊着:“爹,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白癜风医院哪家强”边哭边用头撞击墙壁上的木板,“咚!咚!咚!……”木板发出撕肝裂肺的响声,当时他正满十六岁。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我突然看见父亲的右眼流出了一滴很大的泪珠,沿着右脸脥慢慢地流向了右耳边。当时我只有六岁对什么叫死没有慨念,对父亲流泪我有点懵懵懂懂,我赶忙跑过去告诉正在灵柩旁痛哭的二姑妈,二姑妈楞了一下,然后用手里的手绢,轻轻地擦掉了父亲右脸边上一条细细的泪痕。?到现在我还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也许父亲当时没有完全死透,他的心被儿子惊天动地的哭声给撕裂了。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父亲形象。
父亲死后我们很苦,虽然姐姐继续上大学,但大哥只能辍学,到外地参加工作帮母亲养活我们。母亲听了父亲的话一个儿子也没有送人,而是带着我们艰难度日。除了要饭、做小偷我们没干过,人间的苦我们几乎都尝遍了:砍柴、拾煤渣、卖冰棍、挑土方我们都做过。没了父亲,也就家庭缺少一个男人的保护,就象非洲草原上的狮群缺了雄师,那狮群里的小狮就会被外来的雄狮咬死。我家对面的有一个小诊所,小时候我找一个姓张江湖医生要个空纸盒,因说话的声音大了点,他竟用大镊子将我手臂上的肉夹着使劲一拧,手象被蛇咬了似的,痛得我在地上打滚,而当时我才六岁。
父亲死得太早,我没有享受到父爱。但这磨难深深地铭刻在我心里,我知道谁也无法补偿我。当我做了父亲后,我尽力的保护着我的孩子,我尽量给其多多的爱,我好象要把父亲对我欠下的爱,加倍补赏给我的孩子,甚至孙子。只有这样也许我的心才得到平衡与安慰。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是缺失的家庭;一个没有父爱的孩子,心灵的创伤是永恒的。做个好父亲,健康的父亲,即是为社会承担责任,也是为了孩子们提供一把遮阳挡雨的伞。编辑评语亲爱的作者,欢迎进入红袖投稿,希望以后注意:段首请空两格,已帮您排版好。最好一次性就排版好,多次修改,后台短时间内不显示。可自行百度“自动排版工具”,将正文在排版工具中排好后再复制粘贴到红袖的文本框里。 期待佳作。(编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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