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eml 發表於 2016-11-18 18:44:32

帮 扶



   
   
    帮 扶
      
   
      
    说起帮扶,老刘认为领导又在作秀。自从国家取消了延续千年的“皇粮国税”后,又给农户增加了种粮补贴,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还用得着全体动员,广泛发动,大张旗鼓地去“帮扶”?所以领回帮扶对象救助表,连看也没看上一眼,就塞进了抽屉里,等到办公室收缴帮扶计划时,他才想起这事儿,急忙找出帮扶对象的地址,记下了帮扶对象孙长贵的联系方式,编了个理由向领导请了假,专程去了一趟。
    他要去的村是一个让城里人羡慕,但绝对不愿常住的地方。之所以羡慕是因为这里既有高山又有流水,风也清来气也爽,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而之所以不愿常住是因为既偏又远,偏得周围少有人烟,远得到了县的最南端。
    老刘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走了近半个小时的山路,才找到这个位于山顶上的小村庄。他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脖子上的老上海表,已是中午时分,琢磨着是先找地方吃饭,还是走访之后再吃饭。正在犹豫时,老远就见一条黑影一瘸一拐地山上走来。只见那人披着件褪了色的中山装,耷拉着脑袋,趿拉着鞋,扛着一把铮明瓦亮的锄头,一会儿的工夫,就晃悠到老刘的跟前。
    老刘拦住了他的路:“老哥,借个光,给你打听个人!”
    那人抬起紧绷的脸,想笑没笑出来,不笑又露出了满嘴的牙床,把一圈圈的皱纹撮成了一团。他放下锄头拄到地上,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意思说你问吧。
    “请问,去孙长贵家怎么走?”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城里来送温暖的刘同志吧?”
    “你就是孙长贵同志吧?”老刘多少年没喊别人同志了,今天这一乍喊,还多少有些不适应,说出“孙长贵”之后哏了一哏才说出了“同志”,仿佛“孙长贵”与“同志”隔开了好远。
    孙长贵倒没这样的感觉,扔下锄头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握着老刘他的手,有些激动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又让政府心了。”不等老刘说话,他又拾起地上的锄头:“走,咱家起说去。”
    从孙长贵说话的语气中,老刘知道他已经接到了通知,也知道他来的目的,也就没有推辞,和孙长贵边走边聊。
    “老哥,今年高寿啊?”
    “嗨,庄户人家哪来的高寿啊?今年六十有二啦”
    “家里几口人啊?”
    “家里五口人。”
    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说是五口人,平时在家的就俺老两口儿和小孙子。”
    老刘无话找话:“儿子、儿媳外出打工了?”
    “是啊,不打工怎么办?俺这里山高水少,山多田少,基本上靠天吃饭。所以不管有能耐的,还是没能耐的,都出去挣点儿。年纪大点的就在家侍弄这一亩多地的葡萄。”
    一听这里还种着葡萄,老刘就来了精神。老刘来了精神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吃葡萄,而是因为他是农业大学林果专业毕业的大学生,毕业论文就是《无公害葡萄种植基地建设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他说:“老哥,咱别回家了,到你葡萄园看看吧!”
    为了先回家还是先去葡萄园,两人在路上“争执”了半天,还差点红了脸,最后老刘做了妥协。
    路上,孙长贵告诉他:他患有小儿麻痹症,三十好几也没有找到媳妇。后来,一个疯女人流落到他这里,长贵娘收养了她,成了长贵的媳妇。生产队的时候,由于自己是残疾人,一天挣不了几个工分,改革开放了,政策也活了,可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身体又是这样的,只能靠天吃饭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着,爬上一个小山坡,孙长贵说;“到家了。”老刘抬头看了看房子,心里涌出了酸楚的滋味:三间石头砌成的老房子,屋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茅草由于年代信远,已经糟烂成了黑色。
    疯女人不能做饭,孙长贵的孙子不会做饭,孙长贵放下锄头从院子的摘了几只黄瓜,从坛子里捞出了一根红萝卜咸菜,一把香椿芽,点着大锅底又去洗黄瓜,老刘说:“我来添柴火吧!”
    孙长贵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见老刘已经坐在灶前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饭做好了,孙长贵先给老刘盛了一碗,又端给疯女人一碗。老刘问:“你那小孙子呢?”
    “夜儿晚上让他舅舅接去了。”
    老刘勉强喝了一碗少油无盐的凉面,说自己饭量小,已经吃饱了,就从八仙桌上茶盘里,拿了一只茶杯,倒一杯水,趁孙长贵盛面条的时候,从衣袋里抽出二百元钱,偷偷压在了茶盘底下。
    葡萄园里,老刘一看疯长的葡萄,就知道没有很好的进行夏季修剪。他告诉孙长贵:“别看咱的葡萄生长的很旺盛,但新梢、副梢太多,不容易通风透光,这样会影响产量和质量的。”
    “你的意思是要把那些长出来的新芽剪掉?”孙长贵的反问中带着怀疑。心说:我伺弄了五六年的对于老年人种牙也有要求葡萄,还不如你这城里人懂?
    老刘听出他了的不相信,就从光合作用到植物生长的条件,言简易赅地谈起,把孙长贵说得晕头转向,自己拿起剪刀,在老刘的指导下,把那些基节弱芽、不定芽和主芽以外的副芽,嘁哩咔嚓地剪掉了,剪得他直呲牙。
    临走时,老刘告诉他:“等快开花的时候,我再来给花穗整整形。”
    “什么是整形?”
    “整形就是把大花穗上的副穗、长势偏弱的花穗剪掉,花穗多的时候还有剪掉小花穗。”
    “哦,种个葡萄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葡萄开花时,老刘来了。
    一见面,孙长贵就甩给老刘一句:“你这人真不够意思!”弄得老刘莫明其妙,等孙长贵掏出两张“伟人像”,他才恍然大悟,连忙说:“那钱就是给你的!”
    “你这人实诚的吓人,连慌也不会撒!”
    “呵呵,老哥,我什么时候撒慌了?”
    “你还说没撒慌呢,原来送温暖的都让我当场签字,而你是偷偷给我留下的,明摆着是你自己的钱。”
    老刘又一次恍然大悟:“老哥,现在政策改了,不要你签字了。”
    “政策再怎么改也不会不写收到条吧?那不乱套了?”他半信半疑。
    “呵呵,你放心,不会乱套!对了,老哥,葡萄长的怎么样?”老刘差开了话题。
    一提葡萄,孙长贵来了精神,也忘了那二百块钱的事儿了,一瘸一拐地拉着老刘直奔葡萄园。孙长贵说:“经过早期的修剪,叶子原来大了,也比原来绿了,长得也有精神了。”
    “是啊,植物的生长不是要靠太阳吗?叶子不密了就挡不住阳光,挡不住阳光葡萄才生长的茁壮!”
    “还是有文化好啊!说出话来也让人受听”孙长贵由衷地说。
    老刘来到葡萄树下,指着花穗的主梢说:“老哥,现在是初花期,应该摘心了。”孙长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马上抓起剪刀要“摘心”。
    老刘急忙拦住他;“你着么急啊,老哥。”他看了看树上的枝蔓,拉下了一条,指着上面的新梢说:“你看看这条,这属于疯长型的,‘摘心’的时候要重一些;你在看看这条,长的中不流儿,‘摘心’就要轻一些。”他又拉下了另一条:“象这样的,主梢本来长的就弱小,你要摘了它的‘心’,它还能活吗?”
    一番的比较,一番的解释,把孙长贵说的口服心服。两人一直忙到太阳落山,老刘才坐上了回城的最晚班车。
    葡萄坐果的时候,老刘又来了一次。
    葡萄熟了的时候,孙长贵打了多次电话,要他来“指导”,老刘总是说忙,没有去成。
    快入冬时,老刘又来了。他和孙长贵一起,给葡萄树做了小儿防止腹泻可及时补盐今年的最后一次修剪。
    进了腊月门儿后,老刘的事儿就开始多了起来,今天迎接一个业务评估,明天接受一个专项检查,有时一天要接待好几拨,弄得他焦头烂额,疲惫不堪。腊月二十二下班后,领导打电话给他:老刘呀,好几周没休息了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你每周来加班,也真难为你了。明天放你一天的假,好好在家过个小年儿吧。
    挂断领导的电话,老刘感到一身轻松,提前两站下了公交,哼着“马大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一步三颤地拐进了超市,吃得用的老娘买下了一大包,还特意买了根龙头拐杖。
    回到家里习惯性地翻了翻书桌上的台历,猛然想起,孙长贵那快一个月没去了,不知道他的哮喘病犯了没有。
    第二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一进门,老伴埋怨他:“你回老家怎么不把娘要的龙头拐杖带去?”
    老刘怔了一怔,似乎想起了只吃素的人易营养失衡什么,淡淡地说:“哦,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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