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判定
死亡的判定
佳明很老了,老的快要死了。他头发干枯稀疏,象深秋的草,一阵风就可以吹落似的;牙齿也掉光了,因为失去支撑,下嘴唇紧紧地包住上嘴唇;皮肤松弛,满脸褶痕,把两个黑黑的眼眶深深地埋了进去,眼神也不再清青少年白癜风的治疗时间长么澈,有那么一会他的眼睛停止不动,人们就以为他这么轻易地死去了。坦白说,佳明剩下的岁月不多,死亡之神随时在召唤,风一大,他甚至连抓住报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但是他还有气息,并没有停止思维。现在他在一把木制的带有靠背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不断地有老人蹒跚的在他面前走过。椅子上就他一人,在敬老院里,多数老人是不愿意坐或者躺的,因为那意味着离死亡将不远,凡是腿脚还算方便的,哪怕是借助年轻的护士或者一根粗糙的木棍、能够滑动的轮椅,都要试着,努力将死亡的气息扇远点。有那么一会,他也想挣扎地扶着椅子站起来,但是腿上的静脉曲张告诉他一切只是徒劳无效的,于是他只有安分地蜷缩在这里。
他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在这个年纪,人们都称作为风中之烛。那么,这是事实,但是有一点不同的是,佳明还懂得一点回忆,哪怕是零碎的片段,记忆就像凋落的树叶不知道最终会掉在哪里:是二十几岁时候青春的爱恋还是就如昨天他心肌绞痛被人救助时苟延残喘的样子?虽然这已经是无关紧要了,他现在每日需要的只是半碗米饭,一杯水,还有就是心脏发作时一瓶速效的止痛片。但是有一点又不得不说,一些关乎佳明将来的事情 “遗憾,”一阵风蓦地刮起,吹落了他手里的报纸,也将他快要死去的思维勾起,他想,“此生,我应该没什么遗憾的。妻子纪敏早在前十二年就已经死去了,唯一的儿子也死于车祸,足下并无孙儿,孤单一人。银行的户头空无一物,房子也早卖给了远方的一个表亲 “我应该没什么可遗憾的,”他重复了一次,“没有。”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地上的报纸捡起来,“也许那样就更没什么遗憾的了。”他想办法弯下自己的腰,一点一点把年迈的腿撑直,尽管那是一份很旧的,已经发黄的报纸。报纸本身没什么的,但当他拿着报纸、摊开,性质就会不同,人们会说“嘿,那老头还没死!” “这真遗憾!”
然后他开始抖动嘴巴,努力在嘴里积攒口水,然后使劲地吐出去。老太婆鄙夷了一下,抽摆着身子,悻悻地走开。现在又剩下他一人坐在这里,他把报纸拿在手里,这份报纸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可能记那么多呢?但是有一个很火辣的女郎,丰满的腰,丰满的臀,是穿着比基尼在海边照的,他倒是记得,不时地看一下;还有某时装品牌和一家连锁美食店的广告,几乎占住了C版整个的页面,不过那时装标价不菲,美食店的烧鸡又做的如此香嫩欲滴 “这太遗憾!”佳明又重复了一遍。
他忽然觉得有点累,他想休息,还有他觉得这风也吹得他有点冷。他于是将报纸盖在身上,眼睛微微地要闭上。朦胧中,他看到一道闪光,然后是个模糊的人影朝他走来,然后是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老兄,不要太绝望,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你是谁?”佳明低低的问,他无需睁开眼,因为他太累了。
“我是天使,”人影回答道,“说吧,有什么愿望?”
佳明不想说话,就把报纸递给了他。
然后奇迹发生了,佳明重新变得年轻,他的头发开始又浓又密,长出来的牙齿把干瘪的嘴唇打回原型,皮肤红润,眼眶饱满,一汪清水复又流动在他眼睛里。身边不再是被栅栏围着的闭塞的敬老院,而是徜徉着浪涛气息的别墅,他现在就坐在这别墅的阳台上,而不是干硬的木凳子,在他面前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盘子,盘子里有中国的宫保鸡丁,大闸蟹,绿龟汤,也有奶酪,甜饼,意大利披萨,日韩料理,他忙着不知道该用筷子还是刀叉 等等,怎么回事?一股绞痛自心脏发出,然后到手臂,至全身,他开始痉挛,抽搐。他伸手去掏口袋,但是来不及就倒在地上 “他死了。”敬老院的主治大夫陈医生郑重宣布。
“比我预料的要突然。”年轻的护士小林说。
“这没什么,他一直心脏不好。”
“他很难受?”
“也许是,也许…请问白癜风这种病可以根治吗…”
“为什么是也许?”
“死对他来讲是解脱,他应该无所挂念。”
“也无任何的要求或者说什么可遗憾的?”
“没有,绝对没有,你看,他心脏一发作时,哪里顾得上什么念头呢?他的手原本要去口袋拿药,显然来不及。”
“嗯,不过他手里还拽着一个女郎,好像是报纸撕落下来的图片。”
“这没什么可猜测的,他心脏绞痛时,可能是错手撕下了那幅图。那个时候,他随时可能抓狂,不会有错。”
“这是我们院里这个月死的第五个人了,人老了真的就无所想法,坐以待毙了吗?
“这个,我想,是的。”
2010-4-5作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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