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eml 發表於 2016-12-20 23:40:55

花花们的烦恼 q40uriz1


花花们的父亲躺在堂屋东墙根,地上铺了些稻草,稻草上放了张破细席,细席上躺着他,仿佛一架玩偶弃置在墙根,头倒是很大,像一根竹杆挑着一个大灯笼。他嘴巴张得大大的,过一会儿头动一下,或者说是牵一下,好像头下面有什么东西硌着。亲戚朋友满满当当一屋子,花花们、壮壮们和他们的妈在最里层,花花们的妈拉着他的一只手;接着就是庄上的老人们,老人们神情凝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样子;再就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和一些媳妇们,这些汉子们有着复杂的神色,眼睛里有一丝欢喜的光,还有一点主家不请他们的担心,但在脸上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憋着,否则就有些不仗义了,这样就出现了奇奇怪怪的表情,心里的欢喜一个劲儿的往上顶,眼角往上翘,似要笑,嘴角又使劲向下撇着,不能幸灾乐祸;最外层和屋外是大姑娘小伙子,他们无所顾忌,嘻嘻哈哈,玩玩手机,皮皮闹闹,他们把这里当成公园了。大家都在等花花们的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脑门子上发光,怕是挨不过今日了。”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大爷眨了两下眼睛,滴下一颗浑浊的泪珠,它拖着一线白光,里面似有许多细小的虫子游走,上上下下的翻滚着。泪珠滴在前面一个人的后背上,打湿了一小块,上细下粗,如一个黑黑的粗重的惊叹号。   

  “他头动得比昨天厉害了,来阵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做出悲痛的样子说。屋里面的人附和着议论开了。空气里充满了闪烁不定的游尘,缭绕不散的飞烟,令人窒息。   

  花花们的父亲还是坚持着。   

  花花们是大花和二花两闺女。那年头刚提到计划生育,还不那么紧,所以又有了大壮和二壮兄弟俩。父亲要死了,壮壮们也伤心,不过到底是男子汉,死是无可奈何的事,日后每个人都会这样,马克思还这样,何况我们呢,这样一想就想通了,不那么伤心了。再说,他们还有到人家去高兴的机会啊。花花们到底是女儿啊,她们伤心啊,伤心当中还有一丝烦恼像小虫子一样的钻她们的心。现在她们只能伤心,谁也不愿意让小虫子先爬出来。   

  花花们的父亲是癌症,医生说治疗无望了。一家人悲痛自不用说,那个烦恼就像鬼影子似的与花花们若即若离。她们的父亲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躺在椅子上,躺在床上,现在睡在了地上,最后是烧掉放在棺材里埋了。他看着花花们伤心,自己倒是看得开:   

  “你们看过死猫死狗死苍蝇死蚊子吧,我和它们没两样,死了就死了呗。”   

  花花们忙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丧气话。要死了,自己怎么会不伤心呢?他扒拉开了闺女的手,眼睛亮了起来,眼里有玻璃样的流动的东西,他努力的睁大眼睛,不使眼泪溢出眼眶,鼻子抽了两抽,伸出手摸着两闺女的头,说:   

  “都说城里人死不起,墓地贵呀。他们哪里知道农村人更死不起啊,那些负重的要起钱来都没了个谱子。那些唱戏的……”他说得激动起来,忘了自己已是一个要死的人,说这些干啥呢,是你的心吗。他一时气堵,大声的咳嗽起来,花花壮壮们和他们的妈抹胸捶背忙了好一阵子,才又缓了过来。   

  “都是要钱啊,醉生梦死的,不知轻重。我们那会子也帮人家发送死人,都不要钱,也不要东西,死者为大吗。像张思德同志……”他又咳了起来,一口气憋下去接不上来,黑眼珠一时翻上去,一时又下来一点露出一小块黑。大家又忙乱起来,都抱怨他瞎心。好容易缓过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黯淡了下来,像即将熄灭的灯。忽然他直起脖子“哇”吞出了一大口血,接着又是一大口……花花们的父亲昏死过去。   

  花花们心里的小虫子给她们的父亲牵出来溜了一圈皮肤病治疗最好的药,又被他升天入地的光景给逼了回去。壮壮们咋就不烦这些事呢,因为这些钱都是闺女出的,他们父亲死后的开销亲戚的礼份充进去就差不多了,而他们还有到别人家漫天要钱的机会呀。   

  “外已经有吊杠要到一千的了。”大壮说。   

  “还有更多的呢。”二壮笑着说,他一看不对劲,连忙撇了撇嘴。   

  “听那些人说北京一般治疗白癜风费用多少钱,治白癜风的方法让姐姐们每人出一千呢。”大壮说。   

  “就不给他们,不是明火执杖的敲诈吗!闺女,我还要让你们再被敲诈一次啊。”花花们的妈有点激动了,她用手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只猫头鹰突然落到一棵枯树上。   

  花花们的父亲渐渐的醒过来,眼睛还闭着,均匀的喘着气。   

  花花们相对抽泣着,她们的父亲越来越虚弱,终于躺在了地上。她们的烦恼像不断被吹着的气球,越来越大,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悲痛与烦恼像一堆乱丝一样在她们心中乱搅,她姐俩的精神都有点恍惚了。   

  花花们的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固执的努力的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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