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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葵花田里做浪漫事,至少有N种。或者有心仪之人陪伴左右,边走边聊,花儿通人性,为你美丽成灿灿的黄;或者裙裾飘飘,沐风驭云,作拔离红尘、超凡脱俗状。或者有一党狐朋狗友,在花田边大核桃树下生堆小火,烧玉米,煨土豆,剜核桃,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或许准备不足,折根蒿草就能当筷子用,掐柄葵花叶子折起来当饮具,火里扔几根小艾熏着,蚊子苍蝇都不来扰。旁边是清澈明净的湖,远处是葱郁绵延的山,什么都是你的,你拥有整个世界。依我看来,捧卷默读,吟诗作画,多愁善感,也不错。
我是个粗人,体会的浪漫或许有些武——我在踏草。
天光微露,露珠在叶子上打滚儿,蒿草愈发壮实的骇人听闻,有几根粗的都可以当镰把儿用了。本来出来转转,看看葵花的长势,没带镰刀砍刀撅头之类的除草工具,面对汹涌的蒿草和萎靡的葵花,我耐不住性子了,等不到回去叫人拿东西来慢慢收拾,蒿草此时就是我眼里的沙子,不揉出来怎么行。我妈给了我工具,一双有力的脚!一脚踏下去,对准蒿草的根茎,“咔嚓”一声,草茎骨折,它立马匍匐在弱弱的葵花脚下,露水雨点似的扬起,又落在地上,潮湿一片,小葵花重见天日。如果怕草不死,再补上一两脚。
干这活儿得有力气,也需要技巧,有的家伙需要z字型对折才弄得断。
我像得胜的将军,杀性正浓,理理短发,提提裙摆,镇定自若,对准另一棵老妖精再行践踏。杀伐夺命的快感涌遍全身。
清早的花田像刚下过雨,衣裙湿漉漉的,鞋里面稀泥打滑,站不住,一屁股跌坐下去,顺便压倒几棵野草,有株小葵花陪了葬,我的大拇趾别出凉鞋,鞋带断了。有战斗就有牺牲嘛。汗如雨下,感觉骨头分外轻盈。这快感不仅仅来自对葵花保护的成就感,还有骨子里原始的暴力倾泻。
二季度,我始终和灰条作战,这种蒿草,我低估了它的能力,这是一个讨厌敌视但必须重视的对手,它强大的让我感到惊骇和陌生:耐寒、耐旱、耐贫瘠、耐洪涝,耐刀割斧斫,还经得住火烧,不必等春风,它便郁郁葱葱汹涌澎湃。它是无敌的,无草可比。
拔了一茬长一茬,弄死大的小的长,灰条的生命坚韧和速度超乎想象。局部胜利也是有的,但总体上讲,灰条占上风。当我发现大量的薰衣草被它捂死闷死、花菱草瘦弱不堪时,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这个曾经的老友实在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它了,它的生命里有坚韧不屈的基因密码,对我的花田来说,这是灾难。
战役从春天开始,还将继续。
我被这坏东西闹的狼狈不堪,端碗吃饭,筷头上仿佛是灰条。开卷读书,字行里也是灰条。夜里做梦,梦都是灰绿的。我梦见有个灰条巫婆随意调整我的钟表,它让时针倒转,在十二点的地方“唰”的一气跌到六点。但我不投降,我不断的组织一轮又一轮的反扑,我相信有办法征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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