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干妈
（一）
从我记事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干妈。一个小脚的干妈。
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长到十二岁的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周围的小朋友不一样。没听说过我曾经生过很重的病需要一个命硬的人来护着，也没听说过我身体弱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来让我顺利长大。
然而就像订娃娃亲一样，我被人在还未出生时就预订了。
我不喜欢这个事实，正如我不喜欢出生在那样一个地方，正如我不喜欢我是父母的老来女。除了被强加了一个干妈的事让人不喜，还有一个更让人堵心的事是，我的干妈是一个小脚女人。
（二）
每年的春节之前几天，我必须去给我干妈拜年，并且要住上一个晚上，好在每次都是妈妈陪我一起去。
放在解放前，也不清楚白癜风与水银有关吗干妈家的房子在我们当地应该会是一栋不错的房子。我印象中她家有很多个房间，全是木质结构，虽然没有院子。也许曾经是有院子的。解放以后，县城的人口急剧增加，县城能建刘云涛专家介绍房的平整的地也不多，所以但凡有一点空地都被利用起来了。
每次妈妈说要去拜年了，头几天我就很不安。我怕走进那栋房子。
干妈一共生养了八个儿子。我认识她时只剩下最后一个，已经在外地工作了，大家称他小八，我没见过。我干爹也在外地工作，我只见过一面。我常常想不起这个干爹，但能记起他的样子，高高的，不胖，虽然五十岁出头，但很结实也很爽朗。
这栋房子逝去过很多人。远的不说，单就她那早逝北京大医院治疗白癜风最好的医院是哪家的七个儿子，我就打这是一个不祥之地。我不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会把我给这样不祥的一对夫妇作干女儿。也许在把我订出去之前，他们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猜想。
（三）
其实让我害怕走进这栋房子的主要原因，真的不是他们那些早逝儿子的魂灵。我怕的是：干妈的小脚。
干妈是一个很慈祥的人，脸上常常挂着温暖的笑，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年轻时的她应该是一个好看的女人吧，不然我那个有本事的干爹未必会娶她。我认识她时她就一直是胖胖的。那张脸像极了一个人，小时候的我一直不敢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是亵渎伟大领袖了，那是要出大事的。她长得像女版的华国锋同志。
她总是穿着一件大襟短衫，整个裤腿是宽大的，然后从小腿下五公分处开始，便由一条长长的或黑或白的布带缠下去一直到足尖，足上穿一双尖尖的小鞋，可能是素色，自己做的，可能有一朵花，那是买的。因为脚太小，所以别人走路是实实地踏在地上，而她是像两根棍子戳在地上。她看上去就是一个陀螺。陀螺，也许和我差不多大的你小时候玩过，也许比我小得多的你在电视里见过。
我不敢看她的脚。晚上睡觉时她睡一头，我和妈妈睡一头，我会让妈妈在中间，把我和干妈完全地隔开。干妈的脚在我看来是两块没有生命的肉，我心中暗称它们“脚尸”。我不敢想象我居然与一个有着两块脚尸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然而在各种具体而又抽象的可怕想像中，我还是会沉沉睡去。
十二岁，爸爸离世。父母亲大人组建成的家庭就像“大”字缺了一条腿，妈妈这唯一的腿已无力找到支撑点将我踢到干妈家去拜年了。我无需每年再去受那一日一夜恐惧的折磨。干妈的脚她这一生是解放不了的了，而我的心从此解放。
（四）
后来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上高中，上大学。
再后来我听到我干妈的死讯。
六十多岁时，她被唯一的儿子小八接走了，因为过不起三儿媳妇冷眼冷语冷食的日子。三儿媳妇是她早逝的七个儿子里唯一成活并且成人的老三娶的，生了几个孩子，老三走后便一直守寡未嫁。
小八接走她以后，过了几年不好不坏的日子。她更老了，帮不了小儿子更多，甚至自理都成了问题，于是小八媳妇便重复了三儿媳妇给她的待遇。
某个日子，在给长期供着的佛祖上了三柱香，完成了对万能的佛的最后虔诚礼节后，她上吊了。
我平静地听完妈妈讲述关于她后来的种种，无喜无悲，仿佛她和她的小脚一样，从来就是没有思想甚至是没有过生命特征的一个物件。
人死如灯灭，她和她的小脚与人世再无半分的关联。她的封建的小脚最后“铎铎”地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在佛的指引下轮回转世去了。
（五）
我以为我会把这位我一直从内心抗拒的干妈忘记，然而奇怪的是，人到中年后的我，不时会看见她穿越时空慈祥地微笑着向我走来。她来时我不在梦中，可能是我在阳台上闲闲看书时，可能是我在工作之余看着屋顶发呆时，可能是我妈妈聊起她时。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面孔会随着她的离世越显清晰，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再惧怕她和她的三寸金莲。每次她来了又走了，我都在想这是为什么。
然后我就真想明白了。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她现在已经是佛了。
成佛了的她一定明了前世她曾给我带来过不小的阴影，她必须得替我化解掉我的不安和抗拒。
于是她艰难地“铎铎”走来了，穿过阳光，掠过月影，越过云层。她微笑着，或远或近地悬在半空看着我说：“别怕，那些日子都过去了，我摆脱了苦难，你摆脱了我。好了好了，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我确实释然了。
下次我再见她时，我会用微笑着拥抱她，告诉她说，我不怕您了！
干妈啊，儿时的您身体被苦难泡大，成人的您被悲伤蚀心，老年的您被亲人遗弃。您出生时“悲苦”这个恶魔就附上了您的身，穷其一生您都无力摆脱。您却一直在微笑，在慈悲地微笑。你的前世就是化身为人的佛啊！
因为是佛，所以没人懂得您的悲苦和您的微笑！
我从此对您膜拜，像对着一尊佛，心里坦然愉快地叫着干妈！编辑评语亲爱的作者，欢迎进入红袖投稿，希望以后注意：段首请空两格，已帮您排版好。最好一次性就排版好，多次修改，后台短时间内不显示。可自行百度“自动排版工具”，将正文在排版工具中排好后再白癜风康复对比图复制粘贴到红袖的文本框里。 期待佳作。（编辑留） |
|
IP
微信
收藏
蝵桅
瘝
變色卡
顯身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