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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故乡,遍野的玉米经过拔节、抽穗,最后红缨褪去,已经灌浆完毕,到了可以“啃青”的时节,于是村里人手一穗玉米,那特有的香气让我垂涎欲滴,可就是没人肯像记忆中的样子,掰一半给我,于是我极想也去田野随便掰下一穗玉米,品尝这农人一年一度的特别风味。
我孩提的时候,粮食是困扰大人孩子第一位问题,吃不饱肚子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生产队分下的口粮,经过精打细算母亲的安排也已经存之可数的时候,孩提的我们就分外注意玉米成长的每一个过程,经常偷跑到地里,假装撒泡尿,私下撕开玉米绿绿的包衣,用指甲掐开籽粒,看看是否可以充饥。玉米就在我们急切的等待里,从灌浆到定浆,于是急急地掰下几穗,藏在衣服里,回到家等在做饭的灶坑旁,细细地撕下玉米的包衣,等待火炭下来,就可以尝到新玉米的鲜味了。
烧玉米也是一个考验细心的过程,刚下来的火炭温度太高,玉米翻动不及时,就容易烧糊,晚了火炭的温度不够,容易夹生,需要等火炭上结下一层细细的灰,然后把他们扒拉出来,把玉米一穗一穗地摆上去,用一把扇子轻轻地煽动,闻到香气后,再翻到另一面,一直等到一周都烤得焦黄,才会急切用褪下的包衣包住还有些烫手的玉米,一口咬下去,新玉米特殊的味道便在口里留成今天的回忆。那时全村人都急着品尝最先成熟的玉米,就连口中只剩下一颗牙齿的陶九叔,艰难地啃完一穗玉米后,都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新粮下来喽,饿不死人喽!”
孩提的时候,随便到谁家的地里掰上几穗玉米是不算偷的,可以明目张胆地拎在手上,即使主人看到了,也会一笑了之。生产队长为了防止玉米的丢失,要派几个认真的人,看护村子周围的玉米地,老实巴交的父亲就经常被委以这样的重任。那时的学习远没有这个时候紧张,晚上总要央求父亲带上我,住进地边搭建的简易看玉米的窝棚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趁巡地的父亲出去,匆匆地烧起一堆火,把玉米连包衣一起放到火上,明火烧完了,撕开焦糊的北京到哪里治疗白癜风外衣,里面的玉米已经被蒸个半熟,急急地把火炭扒出来,经过简单的翻动,玉米就熟了,饥饿的肚子便有了最亲切的慰藉。不过这事只能偶尔为之,一旦被父亲发现,除了屁股上要留下几个巴掌印外,也就再没了“侍寝”的资格。
一个月光充足的晚上,父亲到玉米地中间放上几响后,回到窝棚里倒头便睡,我却被地里因为小心掰玉米发出的“吱妞”声惊醒,我循着声音看到一个黑影正在偷玉米,我捅了几下熟睡的父亲,父亲翻个身又呼呼睡去,我拎起父亲身边的追了过去,偷玉米的人听到玉米叶子的“唰啦”声,知道被看青的人发现了,顺着地垄沟逃窜,但他怎么能跑过腿脚伶俐的我,追到地头已经只剩下几步的距离,正要抓住偷玉米贼的时候,这人绝望地喊了一句什么,让我听出这贼是个妇女,接着这人褪下了裤子,在月光下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朝向我,年幼的我哪见过这个阵势,一时间懵在了那里,那个时候偷玉米顶多被游个街就算过去了,而“耍流氓”却是要坐牢的。等我清醒过来,前面的人已经无影无踪,等我返回窝棚的时候,看见父亲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在笑,“看见光景了吧,那是柳家你舅母,守寡这么多年,拉扯五、六个孩子,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原来父亲明里装傻,其实心里早就有数,我也幸灾乐祸地说:“明天队长来看到这么些空杆玉米,我到看看你怎么交差!”那时看青的人丢了玉米要扣工分的。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顺着昨天晚上的足迹,把空了的玉米秆用镰刀贴根割去,事情就这么被遮掩了过去,至今柳家舅母见到我还说:“别看你爹人蔫,心善着了。”
地里的玉米由青变黄,烧玉米也由最初的甜嫩到后来的,等到再也掐不出浆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啃青也就结束了。
后来我到了城里,每年的街边也都会支起烤玉米的摊床,可是却怎么也啃不出了童年的味道,人情冷漠的都市,也再找不到记忆中的淳朴。我想吃烧玉米,其实是在骨子里忘不掉那段清贫但友善的日子。
2015年12月18日于谐香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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