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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把势必以嗜血杀戮为荣的剑,我不应该落入一介落寞的贵族手中;更不应该镶嵌如此华美的十八颗碧血丹心,配饰浑然天成的青翠革质剑鞘;而万万不该的是,在经历过几百年沉浮荣辱之后,爱上他。他的名字,叫做张良,是我永不忘怀的持剑者。
我是一把叫做凌虚的剑。据传,见过我的人一致认同。剑身修颀秀丽,通体晶银夺目,不可逼视。
世人都说我出自上古周朝一位隐于世事的铸剑师之手,只是这已经无法考证。凭我凌乱的记忆,我诞生在一间没有冬夏之交的炼铁屋子里。
那里的铸剑师都有相同的故事,年少时怀揣着一块生铁,自以为干将莫邪,山穷水尽之后才明白,这些天真的梦想如同一整个宇宙不可还原。
铸剑过程是异常艰辛的,通常的过程是这样:第一步通常是工匠自己去选择优良的材料,然后经过炉火纯青的高温将其融化,去除其中的杂质。第二步将融化铁水铸成模型,再接着经过不断的敲打,形成锋利的刀刃。这还不是一把真正的宝剑,最后一道关口,也是最关键的一道程序,就是淬火,把烧红的宝剑放入冷水之中。经过了这一番艰苦劳作,方才成为剑锋利无比,吹毛得过,可切牛马,削金属,劈石头,永不卷刃。为天下良才美器。
而要成为一把合格的剑,还需要用鲜血祭祀。
是的,这道工序名为“血祭”。是极为重要的。而那位师傅倒也并不急,因为将我打造之后,他就离开。带着我去了一处清幽的竹屋,屋前屋后皆是青竹。他走到琴前,拿起刀,却不是刻纹。而是将自己的手指割破,血一点点的流出。他就用这血慢慢地浸润着剑柄上繁复的花纹,包括那碧血丹心。
“这最后一道工序便是血祭,只有用血染出的红珠,方才能抵御血猩,庇护用剑之人。”
这算是一个诅咒还是预言。因为,那名血祭的男子,也姓张。
而我的第一个持有者是商纣王。亡国之君。他的妃子妲己,是一只九尾灵狐。我也惊讶于能与非人的灵物对话,她说,她只是想被爱,她没有世人诅咒的那么面目可憎。
商朝归周后,她不见了。听人说,她从一处悬崖跳了下去,碎成一口朱红色的湖。
几经沉浮,世事轮回,我辗转落到他的手中。那时,他还是韩相北京治疗白癜风的中药府里的少爷,谙熟诗书,有一派摄人心魄的闲雅风骨。他的剑法我从未见过,却使得如此飘逸空灵。那片他常常练剑的竹林,如今想来,恐怕是当年血祭的地方,而我只希望那个诅咒不要显灵才好。
我不知张良他是否发现,这林子中的树木是按阴阳八卦的形式分布。唯唯在卦心,灵气众聚的地方,空了一块。
那一块空缺,就是血祭的地方。明明是贵族子弟,张良喜欢穿白衣,他曾对他的弟弟说,吾今生练罢功名,就这样白衣余生。那时,他眉眼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已经无比俊朗。他的弟弟,姬衎,总会笑着说,哥哥说什么便是。无比依赖。而张良也似乎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方式,以至于后来衎儿猝然离去时,他心里的空缺无法避免的大于任何人——人们不会过于珍惜早已习惯的东西。如同我现在也会无比怀念那时的岁月。
韩国灭得不是没有征兆。而相府的那场大火却是张良没有预料到的。一片火光中,他死死的扣住腰间的配剑,眼睁睁看着那唤作衎儿的漂亮少年在烈焰里挣扎,他的腹部贯穿一柄长戟,他的白衣染尽鲜血,妖冶而绝望。
张良多此坠入这样的梦靥,那是他无法愈合的伤痛。我如何能护他,不让他流泪。
一天夜里,窗户一阵响动。一个人影蓦的出现在我眼前。他打扮得像一位富家公子。此刻,他正缓缓的走向张良。
“站住,不许你靠近他。”我想喊出来,却只使得剑柄微微的震动。少年回过头,略带些吃惊地望着我。“你能看见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回答他。一把剑是不会说话的。
“你若可以看见我,也必定可以与我对话。”少年似乎有些期待。
我张了张嘴,回了一句,可以。真的,凌虚真的可以同亡灵对话。
他慢慢飘到我面前问道。他的声音我很熟悉。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不过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伤害他。”
“他?是哥哥吗?我怎会害他。”
我茫然的看着我,还带着戒备。虽然我知道,如果他想伤害张良,我也无力阻止。
“我叫衎儿,就是,他记挂的那个衎儿。”他的眼中有一丝欣喜,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应该去投胎啊。”我说道。虽然只来到了这个世界不曾见过亡灵,但我还是知道,亡灵要走过黄泉路,在奈何桥边饮一碗孟婆汤,忘掉今世的一切,再缓缓的度过奈何桥进行新一番的轮回。
“不,我不能去投胎,我去投胎了,谁来保护张良呢?”他无奈的一笑,笑中包含了一点宠溺。就如同当年张良的神色。
我哑然无言。此后我常常见到他。甚至,博浪刺秦时,他也跟在张良身后,他是真爱他。
只是我没有想到,到了大期,亡灵也会消散。衎儿走了,韩重言却来了。他是韩信,字重言,同张良一起打过天下。
张良不是不想救他,而是不能。张良放任了许多人的离开。是的他张良本是凉薄自私之人,你们有何苦都来求他。
而他终究逃不过宿命。若是他不曾遇到我,是不是结局会好很多。
只可惜,叹曰:空谷临风,逸世凌虚。
如果有一天我终究逃不过毁灭的命运,我只希望能将那一十八颗碧血丹心做成手链,永远的庇护着他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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