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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细瓷在等待。
细瓷望着对面的窗子。窗子终于亮了起来,一轮黄黄的太阳爬到了窗格子里。太阳在窗格子里爬着的时候,它好像就不动了。但是太阳会爬到另一个窗格子里去,其实太阳一直都在动着。
太阳一点一点地爬过了窗格子。细瓷一直看着它爬完了所有的窗格子,然后消失在窗子外面。太阳看不见了,但是太阳的光依旧充满了窗子。太阳并没有落下去。太阳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去呢?细瓷忧愁地想着。
细瓷垂下眼。她的目光落到了她雪白的身体上,可是她没有再往下看。细瓷不肯再往下看了。已经有很多天,细瓷都再不敢往下看了。她不敢看她的身体,她也不敢再看她的身体下面。她不敢看那个窄窄的桌角,她也不敢看桌角下面的如同深渊一样的地面。
细瓷又一次颤抖起来。
细瓷颤抖着闭上眼睛,只是眼睛里并不是黑暗。眼睛里并没有成为一片空无,眼睛里又现出了深渊一般的地面,眼睛里又印出了那朵青花。
那是一朵很大很大的青花。
细瓷从很久以前就看见了它。很久以前,细瓷就看见了那朵青花开在她雪白的鼓鼓的身体上。它就在她的身上开着,娇艳欲滴地开着,丰满富庶地开着,犹如一个明媚的夏天那样开着。
很多的日子里,细瓷都在看她的青花。看着看着她就觉得青花就是她,她就是青花。她就是青花。细瓷快乐地笑起来。风吹着。风吹在枯黄的草上。风吹在枯黄的草上时,草就僵僵地摇起来,草就瑟瑟地叫起来。从摇着叫着的草上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条一条的天空。从前,细瓷就立在那样的天空下,从前的细瓷就立在那些枯黄的草里。在那些草里的时候,细瓷身上的青花还是完好的。
细瓷觉得她的泪又流了下来。
是的,从前她身上的青花是完好的。而现在,现在她的青花已经破损了。她的青花不再是一朵完美的青花,她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完美的她了。她和青花一起破损了。她不再是青花,青花也不再是她。
二
细瓷不知道为什么会遇见另外的一件细瓷。或者说另外的一件细瓷为什么会遇见她。她不知道。她只是遇见了一件细瓷,她和他相遇了。
细瓷立在荒草里。那时候,细瓷依旧和往常一样地立在荒草里。她不知道她在荒草里立了多久了,但是她又知道她一定是立了很久了。细瓷想不起她不在那些荒草里立着时的岁月了。她的岁月是从荒草开始的,就好像她是从荒草里生出来的一样。
细瓷独自立在荒草里,低着眼看自己身上的青花,她抬起眼看草叶里的天。天有时是灰的有时是蓝的,有时是白的有时是红的。有时天又是黑的,黑的天上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黑的天上又会开出亮晶晶的小花朵。小花朵零落地缀在黑漆漆的天上,还一下一下地眨着眼。有那么一些日子里,细瓷还会看见一朵大花。那朵大花常常是白的的。那朵大花有时开的很圆,有时又开的不像是花了,而是像一条弯曲的细细的花叶子。
细瓷觉得寂寞。
细瓷望着蝴蝶从草叶上飞过时,她就会觉得寂寞。她看见蜻蜓站在草尖上时,她也觉得寂寞。她想要蝴蝶落下来,她想让蝴蝶落在她美北京治疗白癜风特色医院丽的青花上。这里有一朵最美最美的花。细瓷想那样对蝴蝶说话,可是蝴蝶从她的头顶上飞过去了,蝴蝶没有看见她。蜻蜓在草尖上停着,蜻蜓也没有看见她。
细瓷垂下目光。细瓷忽然就看见了他。细瓷呆呆地望着那件细瓷,她不明白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不认识他,她没有见过他,但是她又好像认识他,她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你是谁呢?细瓷轻轻地问他。和你一样,也是细瓷。他微微地笑起来。细瓷去看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果然像她一样洁白。他身上也有青色的花纹,只是不是花,而是鸟。一只青色的鸟站在他的身上,仿佛很孤独很荒凉。你是从哪儿来的呢?细瓷又问他。我一直就在这儿。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你没有发觉吗?他看着她,站在他身上的小鸟好像也在看着她。
三
天黑了。
天又是黑的了。细瓷立在潇潇地叫着的荒草里,她看不见小小的银亮的花朵,她也找不到那朵总在变形的大花。她只是看见黑暗,沉沉的厚厚的黑暗。
黑暗中,细瓷觉得那件细瓷正在靠近她。她感觉到了他的光滑他的柔细的凉。也许她该躲开。也许她该撞开他。也许她该,也许她该怎么样呢?细瓷不再往下想了。她什么也没有再想。她任凭他靠了过来。他的冰凉光滑的身体靠到她的身上时,她忽然感觉到她也是那么需要他。她需要他。原来她很需要和另一件细瓷靠在一起,原来她也是那么需要和一件别的东西相互依靠着立在黑压压的夜里。
她需要他。
她需要他。她急促地迎了过去。她和他像两颗突然地相碰的星那样撞到了一起。那时候,那时候细瓷便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疼痛,只是那疼痛仿佛并不是疼痛,那疼痛像一种快乐,很奇怪的快乐。细瓷以为中科医院专家那只是一种奇怪的快乐,然而却不是。那不是快乐,那是伤口。
那是一道伤口。
那道伤口就印在她美丽的青花上。美丽的青花上有了一道裂痕。裂痕像一道曲折的闪电一样贯穿了美丽的青花。青花裂开了。青花的身体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左一半在右,而且永不能再会合。青花永不能是一朵完整的花了,不能了。
细瓷的泪落下来。
她没有再看见他。细瓷再没有看见过那件细瓷,她被一只手握住了。一只手从荒凉的草上面伸进来。那只手伸到荒草中的瞬间,天空忽然便扩大了。细瓷看见天空那么宽阔那么庞大地展在她的头顶上。那只手好像就是从宽阔庞大的天上落下来的,它径直地落到她头上,它很有力地抓住了她。
她离开了荒草。
细瓷看见荒草到了她的身下,它们在她的下面,仿佛很遥远了。风吹着它们,可是她听不见它们萧瑟的叫声了。她和荒草分离了。她和那些荒草中的岁月分离了。她和他分离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些草中站着,也许他不在了,也许他还在着。
四
细瓷孤零零地立在桌角上。
她看见太阳又在窗格子里爬,一点一点地爬,一滴一滴地爬。有时候,细瓷觉得它不是一个太阳,它只是一颗圆圆的眼泪,又大又红的眼泪。
屋子里是沉寂的。
立在桌子中央的粗陶仿佛还在酣睡。细瓷看着粗陶们笨拙的身体,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黑色的桌面上,身上没有伤痕,心上没有伤痕,梦中也不会有伤痕。他们那样安逸而满足。还有那只玻璃花瓶,玻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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