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子 21bfjqfj

隔了多年，我几乎要忘记小疯子的模样。   

　　灰头土脸，三角眼，鼻尖总是青青的，嘴唇过度干裂而泛起死皮。   

　　我曾躲在树后面，偷偷打量他。   

　　那时，我上小学，家里新买了电视机，我记得观看阅兵式，一个个威武的军人走过，仰起头，阳光会笼罩他们坚毅的脸庞。   

　　而他总是规矩地站在路口，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贴在身上，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个军人一样顶天立地。   

　　“嘿！”不知哪儿一声，我吓了一跳。   

　　他似乎已经发现了我，扭过头来。?   

　　“这么晚？你在这儿干嘛呢？”我也不怕生，直问道。   

　　“等我爸爸。”他轻轻道。   

　　“诶？这么晚，你爸爸不回家吃饭？”我好奇道。   

　　他的脖子又扭回去了，“他回来得晚。”   

　　夜里，风有点冷，钻过我厚厚的夹袄，引得浑身一震。缩缩脖子，抬眼又瞧见男孩单薄的校服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了。   

　　“你不冷吗？”我忍不住又问。   

　　他却不回答我。眼神直直地望着长长的路口，一直到尽头。   

　　那天晚上，我目送他搀着他醉得稀烂的爸爸回家。他承受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黑暗中，他脊梁弯曲，身子几乎要匍匐到地面上了。 请问治皮肤病最好的医院在哪里   

　　后来，我听大人们说，小疯子不疯，他的爸爸是个当地的钢厂工人。不幸妻子去世，就开始纵酒度日，日子越过越艰难。   

　　小孩子的世界，只分好坏。   

　　“你爸爸是个坏人！”我蹲在他家的楼下，帮他捡拾书包里散落的书。他的额头抵在玻璃上，玻璃外面，是横竖交纵的铁栏杆。   

　　就在刚刚，我亲眼目睹了他爸爸怒气冲冲地将他的书包扔下楼的一幕。那个男人破口大骂时，他只是低垂着头，眼神空洞而萎缩。   

　　我倏地感到心底一团热火烧了起来，莫名的，却足够燃尽我小小脑袋里的所有理智。我开始朝倚在窗边的小疯子大吼，撕破嗓子的吼。   

　　“你爸爸是个疯子！疯子！”   

　　我喊得昏天黑地，甚至没有发觉那整栋楼的窗户都打开了。后来，我的爸爸妈妈来了，从后面抱住我，强行将我拖离了那里。我燃烧着，可惜，火势却蔓延不到那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   

　　爸爸妈妈很生气，说我一定是疯了。我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嗓子疼得如烫油划过一般，眼泪一直流。   

　　醒来后，我不知为何记起了第一次遇见小疯子。那时他很小，刚刚失去妈妈。我走过那栋楼，邻里围得水泄不通。我好奇地挤过去，只见他赤裸着身子瑟缩在风里，脏兮兮的小脸被泪水涂花了，口舌不清地喃喃着‘妈妈救……妈妈救’。一旁那个眉目狰狞的身为父亲男人，揪着小疯子的头发，谩骂着：“疯子，你没有妈了，胡叫什么！”   

　　人们走了又停，停了又走。几声叹息落地，麻木得好似陌生人。我有些怪异地望着小疯子冻得通红的双手，上面几乎要结出冰来。   

　　我猜，那冰一直不化，一直冻到心脏去，是不是人就冻死了。   

　　我记得他对我说过：“妈妈走的那一夜，爸爸的头发全白了。后来爸爸就变了，爸爸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我毫不理解，甚至怀疑小疯子是不是真的疯了，竟会为那个凶残暴力的人开脱。“就算他们都有理由，就算你毫不怨恨……”   

　　“可谁来救救你呢？”我皱眉问。   

　　他又沉默一会儿，“我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可以赚很多钱，爸爸就不用去再去了。然后让他在家陪我，我就不用每天晚上都去等他回家……我要爸爸变回来，我可只有爸爸了。”他小小的脑袋埋在臂弯里，仿佛在叙述一个真实而遥远的梦。   

　　我却一直无法理解，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遭遇那些疼痛的小疯子，怎能毫无怨恨呢？或许一个人在成长中，怨恨总是被肢解成许多部分。而那被分解的怨恨和我们的爱与希望相比，太微不足道。   

　　后来他搬家了，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和小疯子的友谊也随之消散。之后的夜里，我经常梦见小疯子穿着军装，庄严地走过前的宽阔大道，他看到我，伸手举起军帽朝我挥一挥，又挥一挥。   

　　生活的磨折中，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疯子。但疯子的结局却有无限可能。扎根贫瘠干裂的土壤，历经雷声轰鸣的风雨，唯有一种疯子在荆棘丛中忘我生长。酝酿，破土，拔节，从不绝望，朝向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