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说《集唐诗》

（一）   

　　集唐诗是集句诗之分支，盛于宋代，王安石、文天祥等擅长于此。严羽的《沧浪诗话》说：“王荆公集句最长，《胡笳十八拍》浑然天成，绝无痕迹，如蔡文姬肺肝间流出。”又清代的贺裳在《载酒园诗话》说：“余最不喜集句诗，以佳则仅一斑斓衣，不且百补破衲也。惟王介甫集《胡笳十八拍》，一气生成，略无掇拾之迹，且委曲入情，能道琰心事。……十八拍俱佳，独举此者，以其尤入神境耳。然介甫亦惟集此一诗为善，馀所集古律诗，俱不足观也。吾劝後人毋作李岩之再使蜀耳。”出于自学目的，我特将《胡笳十八拍》节录，个人最爱其五：   

　　十三学得琵琶成，（白居易《琵琶行》）   

　　绣幕重重卷画屏。（冯延已？）   

　　一见郎来双眼明，（贯休或晁端礼）   

　　劝我酤酒花前倾。（欧阳修《啼鸟》）   

　　齐言此夕乐未央，（张籍《楚宫行》）   

　　岂知此声能断肠。（欧阳修北京中医治白癜风医院《明妃曲和王介甫》）   

　　如今正南看北斗，（刘商《胡笳十八拍》之六）   

　　言语传情不如手。（刘商《胡笳十八拍》之六）   

　　低眉信手续续弹，（白居易《琵琶行》）   

　　弹看飞鸿劝胡酒。（王安石《明妃曲两首》之二）   

　　王安石集句时，不回避自己的作品，“弹看飞鸿劝胡酒”句，即出自他的《明妃曲两首》之二；也不回避朋友，“岂知此声能断肠”选自欧阳修的《明妃曲和王介甫》；而“一见郎来双眼明”一句，出于晁端礼的《浣溪纱》。读来平易，暂时跑个题，实录其内容“一见郎来双眼明。春风楼上玉箫声。谁信同心双结子、苦难成。瑶珮空传张好好，钿筝谁继薛琼琼。若是今生无此分、有来生。”——这个晁端礼(1046～1113)是王安石(1021～1086)的晚辈，足足小了25岁。据考，《胡笳十八拍》写于1076年。30岁那年的晁端礼不知道是否已经写就《浣溪纱》了？是不可知。因而，另寻出路，找到一位唐朝画僧贯休的《古意九首》，其内有文“只应天上人，见我双眼明。”或可牵扯。   

　　集句诗的好处之一，大概多是要明证写手的学识渊博。王安石的学识如何，作为我们这样的后人，是洞察无疑的。但真要试写此类诗体，肚中空空的我辈，实在也有例可循，即如以上的“绣幕重重卷画屏”一句。这句诗，说是王先生的原创，理所当然。若死钻牛角来计较，断开诗句，“绣幕重重”，见于同样宋代的毛滂（1055？-1120？）《诉衷情》和方蒙仲（1214-1261）的《前村梅》。这但两人均是王安石的身后人，都只有引用先贤的份儿。我也是走了弯路，多余提及。那就只好转向宋代以前追溯。唐代冯延已的词作《采桑子》：“洞房深夜笙歌散，帘幕重重。斜月朦胧，雨过残花落地红。”所用“帘幕重重”，许为用典依据。而同世的欧阳修在《诉衷情》“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消还颦，最断人肠”，以及相近的黄庭坚《诉衷情》“珠帘绣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光。恨难忘。未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这两首词作的“清晨帘幕卷轻霜”和“珠帘绣幕卷轻霜”，不知成文年代，或也可以作为王安石的集句处。   

　　总之，集句诗不一般。作为我而言，考量一下午，动机简单，借着这里，挑了戏份，表演一场，自得其乐，清楚世风大变，不图叫座，但博一二同好，一起近距离看看《集句诗》，混日子而已。 福州治疗白癜风医院   

　　（二）   

　　虽然是混日子，也要混出个热闹。于是，我继续重弹老调。   

　　换个由头，这里先实录另一首《集唐诗》：   

　　落盡春紅殿眾芳，（高適）秋來又復見花王。（朱然）   

　　黃花自此無顏色，（問朋）丹桂從今不敢香。（王士）   

　　羅鄴有詩誇魏紫，（那經）淵明無酒對姚黃。（章士）   

　　歌中滿地爭歡顏，（羅鄧）爛醉佳人錦瑟傍。（杜甫）   

　　若问其诗名，木有哦。应题，最好命名为《牡丹》。因为这首诗，原是我摘录于西湖渔隐主人的《欢喜冤家昆明最好的白癜风医院》的第五回《日宜园九月牡丹开》。欲知明清黄色旋风，近年所出《思无邪汇宝》（书价高达四十余万），可得大观。《欢喜冤家》也入列其中。这首集唐诗，我郑重再录的原因是，其下文有涉及到我的家乡——南阳市镇平县。多年来，乱读明清文字不算少，醒目的“镇平县”，委实别无他遇。对于我这个镇北京去哪家医院治疗白癜风平人来说，也就值得为之耗神了。   

　　虽然书中“且说河南南阳府镇平县，有一个百万家财的监生，姓蒋名青，年纪二十五岁了。”却是蒋青干下了抢劫人妇的勾当，落了个断喉割头的报应。这种不光彩，脱了干系才是。但我来得理直气壮。不过是一纸荒唐文，其间人物姓名其实，倶不可靠。《日宜园九月牡丹开》的情节，属于《金瓶梅》一般的世情小说系列，蛮值得开卷。细看下来，这明代的文字，跑到清代“江海主人编”的《艳婚野史》，清代寄侬撰〔清抄本〕的《两肉缘》，清末或民国初年的《欢喜缘》，可见传承，江河日下，近于国势日衰。我做评价，后三者，书品低劣，尤以《欢喜缘》为最恶，当为小说史上之最末流。   

　　《两肉缘》四卷十二回目，开头抄改了《欢喜冤家》第十二回《汪监生贪财娶寡妇》，汪监生受骗以下的文字又改抄第五回《日宜园九月牡丹开》，虽然行文结构紧凑，但描写大段大段，牟取暴利事实特明显，一如原本上齐如山的题跋：“此书不见著录，或因猥亵曾被禁耶？而各目皆未载，想系当年出版太少，罕有流传也。”而其第四回《小兰香初破小桃红》所谓“且说北直隶有一个百万家财的监生，姓卞名鸿，年纪二十六岁了，往南京捐纳前程”，又第九回“北直镇平县里，有一个令亲，托我寄一封书来与你。”，也实证了抄袭的斑斑劣迹。此处，“北直隶”一词，对应明代南京地区的“南直隶”，再见抄袭自明代。   

　　再看专写“非冤家不能成欢喜，非欢喜不能成冤家”畸形婚恋的《欢喜冤家》，除却一回写宋朝事，另二十三回中，第二回始于万历三十年，第九回话说天启辛酉（1621）年间等五回表明为正德到天启年间，其余未说明年代的多为近时事，注重商人的活动和女性的个性伸张。文笔风格，读来近于《型世言》。我认为，《欢喜冤家》也属于世情小说类，并非“以欲代情，纵情声色”，虽有盗用情节痕迹。这样说，同样缘于文字远过于《欢喜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