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等三年

唐朝两个最痴情的男人，一个是深情专注的李商隐，一个是多情的元稹。他们俩写的爱情诗足以撑起中国情诗的半壁江山。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无题》），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离思》），成为多少中国人脱口而出的爱情宝典。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曾与你经历过沧海桑田，还有什么能让我心再起波澜？直到生命结束，我对你的情思才会终止，为你积攒的眼泪才会流干。   

　　至死不渝的爱情总是那么令人动容。相比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默默地生死相守才更体现出爱情的真谛。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在经年累月的家庭生活中，爱情不是被磨灭，就是升华为亲情。可是夫妻间的亲情难道就不算爱情吗？不，那是爱的更高境界。没有约束的爱情，可能会随时空的疏远而淡化；被天伦不断加固的爱情，即使阴阳相隔也无法阻断。这样的爱情，在一首首悼亡的诗词中有着感人肺腑的呈现。   

　　中国最早的悼亡诗，出现在《诗经?国风》，分别是丈夫悼念亡妻的《绿衣》和妻子悼念亡夫的《葛生》。   

　　在《绿衣》中，丈夫整理妻子的遗物，看见绿色的衣服，里子都泛黄了。睹物思人，悲由心生：“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这满心的哀伤，何时是个尽头？绿衣里的丝线，是你一根根亲手织就的；你做的葛布衣裳，现在穿着还非常凉快。这怎不让我想起你呢？“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在《葛生》中，妻子来到丈夫的坟前，看到“葛生蒙楚，蔹蔓于野”，感叹道：“予美亡此，谁与独处？”我爱的人啊，你独自长眠于此，夏天烈日炎炎，冬天长夜漫漫，有谁和你共处呢？“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你等着我，百年之后我来与你双宿双栖。   

　　坟前葛藤缠绕着荆树，严严实实地连成一体，怎么也分不开。“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听着《刘三姐?藤缠树》的唱段，突然有种时空穿越的错觉，仿佛听到《诗经》里那个妇人在喃喃自语，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在不断重复中变得音律十足。这是夫妻间的私密对话，也是中国人的爱情颂歌，传唱千年都不曾改变。   

　　   

　　不仅内容不变，情感不变，就连触发情感的事物也是一样的。比北京的最好白癜风医院如树上缠绕的藤蔓，比如妻子缝北京看白癜风去哪个医院比较好制的衣服。自古有种说法，给亲人做衣服时，针脚缝得越密，就能把亲人与自己连得越近。所以丈夫或儿子出门前，妻子或母亲都要“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孟郊《游子吟》）。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那个爱自己的人就在身边。然而就是这件缝进妻子心血的衣服，成为拨动鳏夫心弦的那支最有力的义甲。《绿衣》如此，元稹的《遣悲怀》也是如此。   

　　遣悲怀?其二（元稹）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元稹的妻子韦丛是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女儿，二十岁时嫁给元稹，那时元稹还没有功名。韦丛从一个官家小姐嫁为清贫人妻，不仅没有怨言，而且女红、厨炊等活计都亲自动手。“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遣悲怀?其一》），就连陪嫁的首饰都直接拿给丈夫去当酒喝。虽然“贫贱夫妻百事哀北京专业治疗白癜风医院是哪家”，但小两口的日子还是过得很甜蜜的。妻子曾戏言说：“我们以后不会一直这样贫困潦倒，连身后事都没钱办吧？”可是等到元稹上任监察御史，生活刚有所好转时，韦丛就英年早逝了，那年她才二十七岁。   

　　虽然只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留存着妻子的气息，这让元稹时时沉浸在悲伤当中。他害怕睹物思人，把妻子穿过的衣服统统施舍掉；连针线包都原封不动，不敢打开。见到妻子的奴婢，也是尤觉可怜，如同越剧《红楼梦》中宝玉“问紫鹃”的情形。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人生百年还不过三分之一，却这样早早分离，这让留在世上的人何以独活下去？原本寄希望于死后同穴，来世再做夫妻，可那要等多久呢？奈何桥上的孟婆也不会给那么长的时间。“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遣悲怀?其三》）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彻夜睁眼，来弥补自己给妻子欠下的愁眉之苦。一不小心睡着了，梦里想起妻子先前的戏言，忙给她送些钱财去。生而不能同富贵，死了也不能让她孤苦伶仃。   

　　妻子缝制的衣服，让元稹不忍直视，却让李商隐哀其难再得。   

　　李商隐料理完妻子的后事，应东川节度使柳仲郢的聘请，只身前往梓州。行至大散关时，路遇大雪。若在往常，妻子一定会给自己准备了寒衣，可现在只能把妻子当年写的一封家书贴身带着，让心里有些暖意。“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回想起妻子坐在织布机前的情景，曾经一幕幕都如放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悲剧的结局往往都有一个幸福的开始，李商隐与妻子的故事就在一见钟情中展开了。   

　　   

　　开成二年（公元837年），李商隐在同学令狐绹的推荐和恩师令狐楚的提携下，考取了进士，并很快得到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赏识。在一次王家设在曲江的酒宴中，李商隐见到了王茂元的小女儿王晏媄。虽然他对王小姐早有耳闻并暗许了亲慕之意，但第一眼见到她时，还是惊为天人——在皎洁的月色中，明眸善睐；在潋滟的贵阳治疗白癜风的医院水光里，眼波流转；“日下繁香不自持，月中流艳与谁期”。无奈长安城宵禁的钟鼓声响起，曲江的游客们得赶在坊门关闭回到自己家里。在匆匆离散的人群中，李商隐依依不舍地望着王小姐，“张盖欲判江滟滟，回头更望柳丝丝”。（《曲池》）   

　　自那以后，李商隐参加王茂元家宴的机会越来越多，有一次更是直接被邀请到府上作客。筵席就设在画楼的西侧，桂堂的东边。   

　　无题?其一（李商隐）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此时王家已有招李商隐为婿的意思，只是尚未挑明。所以对两个年轻人来说，还没有插上双飞的羽翼，但彼此已经心领神会。在行酒令、玩游戏时，虽然只能“隔座送钩”、“分曹射覆”，两人早就眉来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