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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完成了一场独自旅行,说起来似乎浪漫如诗。
出发前我用一周时间断断续续查了路线和攻略,基本定好行程和住处。最艰巨的工作是说服爸妈同意我的独自旅行。我不惮以最善意纯粹的心揣测世界,因为涉世未深,我不见世间恶,只知善比恶永恒,相信如果有足够的警惕和自我保护,父母的担心毫无道理。对于父母,十九岁的的女儿独行牵走了他们的心。就像世界上所有的父母,他们对我的爱使他们总觉得女儿漂亮。我妈甚至在临走前开玩笑地对我说,把最丑的旧衣服穿上,脸上最好抹上些煤灰。这些令当时的我感到好笑又不解的担心在几天之后的行走里就被理解。
我妈最懂我从小种在心里的梦想与情怀,最后还是放了我完成这一场人生第一次独自去往陌生的城市的梦。所有听说我自己一个人跑掉的亲戚朋友,惊讶的惊讶,不信的不信,劝我妈不安全得很打消这念头的有之,感慨我勇气可嘉的有之,说我未必是自己一个说不定跑去找我妈不知道的小男朋友的有之。我在这样的众目睽睽里,完成了一次以不该再叛逆的年纪为之的叛逆。
我妈回来后说起路上我十一点尚未找到旅店而且手机没电的一场失联给她的心有余悸。我说,你敢放我去,我也敢一个人走,因为我是你生的啊,你敢我也敢。
旅行一直不是梦想中诗和远方的模样,而是使我在更接近变化的生活里面快速触及常日里不能了解的真实。这不是一场逃离,反而更辛苦。在跳出日子匀常无变的单线里触及麻痹不易感的发肤,是用双脚丈量的思考。
八月二日出发,我的第一趟火车就晚点了。从乌海途径东胜西到西安的列车因为沿途暴雨损坏电线晚点三小时。这意味着我花几天做好的行程安排就要全部改变,我突然感觉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无力感,对于未知的困难突然生出一些不安。尽管生命充满不可预料的困境,没有一个人能天生不怀忧虑,每一个当下的生命已经背负了无数属于虚空的苦难。
我退掉第二天从西安北开往华山的火车票后就开始了等待。在火车站外的空旷广场上,我竟然没有感到三个小时有多么漫长。夜幕很快降临,路灯的橙黄色柔软温和,北方的夜晚风都是凉的,这是我去南京读书之后最想念的夏夜。高中毕业后很少再会有这样心思纯粹,一无所想的等待,等待让无所事事变得心安理得。我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待就是这段时间的主题,不再为了赶路,为了生命的效率统筹安排。
火车晚点破坏的行程让我反而随意了。
我站在杨贵妃和唐明皇双舞双飞的雕像前,我随着冒着熏熏热气的人群走过兵马俑博物馆,在秦始皇陵听历史安睡呼吸的声音。可这些不是我的目的地。在这汹涌的人流里,如果只为了学习知识,不如把时间花在图书馆。我更珍惜的是我一个人找不到公交站牌的时候,我行走在西安人日常里生活的地方的时候,甚至是我误入偏僻的城郊居住区在深夜十一点找不到旅店的经历。
我在骊山的脚下选择了一条路程更长,能爬到山腰爬得更远,却不见一人的路。中途遇到一位爷爷,他讲,你也从这边走啊,这边没人。我答,是呀。他又说,慢慢爬啊,爬爬停停就到了。我路上又辗转遇到他,他爬爬停停一路,也到了。
大慈恩寺刚好在修缮,游人不多。侧殿里一间房有一尊观音,一转头目光与角落一位白胡须的老僧人对上。他冷清得很,就是出家人的样子。我走开,心里想,这时代在飞啊,没有人能逃脱,就算勘破红尘,削发入空门,连寺庙都不是清净的样子。这些游人走马灯白癜风的治疗该如何进行效果最好地来来去去,又是一个名利场。这些本来是古迹文物的寺庙承担了双重身份,可这两种身份在互相蚕食纠缠。我见过人来人往的鸡鸣寺,到过游人如织的寒山寺,清净和喧闹,佛身落入凡尘。有一天我们历经世事百转千回也遁入空门时可往哪里去入?连逃都无处可逃。
华山上被儿女搀扶上山的九十岁奶奶,歇息时被我道了一句您真是辛苦了的挑垃圾工人,一只爬上华山的棕色小泰迪,在去往华山的高铁上也独自去爬山的姐姐,回民街上拥挤的人群里靠在街角咬完的肉夹馍……路遇两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的三人行,早晨在回民街的羊肉泡馍店遇上,下午又在西安美术馆遇上;几个穿着一样的似乎是队服的衣服的年轻人,有中国人,有外国人,我猜想他们是为了怎样的原因相聚又同行。最后我印象深刻的是这些琐碎的生命形态,生命的目的地从来不在睡眠与睡眠的夹缝之间。这也是我想要出走的初衷,我看到了一生的脆弱短暂,我不能活过的岁月,和不能眼见的生活的方式,我将用我的眼睛收揽。一生太短而有限,人间永恒而无穷。
我的童年没做过公主梦,却有个女侠梦。蒙面斗笠,身姿矫健,背负最深的爱恨情仇,为天下苍生的幸福除恶扬善。她的模样就像当年中央一套反反复复重播的神话电视剧《宝莲灯》里的小玉。她是我童年的偶像,娇俏活泼,美丽善良,在爱情的深刻与亲情的世仇间终于长成中国特产的女侠。爱与仇,善与恨在血液中交织。这个发生在华山的故事,在我心里种下一个华山的情结。尽管当时甚至不知道华山在什么地方,总是远的,远到一个儿童不可想象。这次的旅行,与其说是为了去西安,不如说是为了给远方的童年一个答案。
晚点的火车使到华山的计划推迟到了第二天,却偏偏因此赶上了一个阴天。没身上的白癜风有暴晒,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头上烟雾缭绕,是仙人所处不为过。我爱河山多于文化古迹,历史和文化书本上可以找到,而每一寸土地独一无二的形态,在远古的无数个冰期间冰期中,在地球的物质变迁里,土地最诚实地保留了岁月的痕迹。
我到了华山,我就那样真实地抵达了童年时期的梦境,它也没有辜负我。我在云端心无所想,没有感慨而自生荡阔。在自然宇宙的宏大之间,生命如蜉蝣微茫,我不会以为我比一株草一棵树更高贵,我们原本如此,生长与衰老是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我们为了意义是要创造,决不妄造。
路途并不是一帆风顺,远方也是一样的生活,甚至是一片更加未知的汪洋。从华山回来到西安北站已经将近十点,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我拿着手机导航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仍然找不到事先找好的旅店,却走到了一处偏僻的住宅区。夜晚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小区里纳凉的居民不少。我走在路上也不免心里慌慌的,我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打开微信的位置实时分享给爸妈。当我拿起手机想打给旅店时,手机终于自动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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