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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月无人见晚妆
来说说柔福,全书的主角。
书里是写了两个柔福的,靖康国难之前的柔福,善良,单纯,活泼,俏皮,让人心底为之一荡。她本应如此过完一生的,大宋朝的公主,衣食自是无忧,母亲是赵佶宠妃,同母哥哥赵楷是赵佶最爱的儿子,同为公主,柔福分明比别人要多了几分自己犹未察觉的优越感。叫人怎么忘得了,昔日艮岳,樱花烂漫,那个踢踺子的女孩,那个荡秋千的女孩,那个绣鞋上缀着银铃的女孩,仿佛就是樱花化成的精灵,赵构又如何能不对她动心!
及至被虏北上,她依然那么善良,宽厚,照顾病中的异母妹妹,为求一包药可以忍受野利的轻薄,可怜得叫人心疼。
可惜,她终究是大宋朝的公主啊,骨子里流着万民莫及的高贵的血,于是她也是傲气而倔强、甚至是任性的。目睹茂德被生焚、玉箱被刺死,她终于学会了恨,刻骨铭心的去恨,并且固执的认定自己是恨宗隽的,她恨一切金人,恨与金人有所关联的事物,是以导致了她对韦氏委身金人且产下二子不屑不齿。更重要的,韦氏是赵构的生母,“九哥”的母亲。柔福对赵构的感情从来是暧昧而深刻的,她怎能容得金人对赵构有半点侮辱,何况是他北京最好的白癜风医院是哪家的母亲,可韦氏却使他有了两名带有金人血统的同母异父弟。莫说赵构已是一国之君,便是寻常稍有脸面的人家,又如何能容忍这种事情呢,所以韦氏不是不惶恐的,所以她不得不除柔福而后快。
从金国回来的柔福,是另一个柔福。她乖戾,刻薄,孤傲,乃至于狠厉,她变得有心机,她变得喜怒无常。我想,这和宗隽是有关的,正是因为宗隽,她开始对政事感兴趣。看到茂德被焚时宗隽的无动于衷,她学会了冷漠;得知玉箱事败是宗隽所为,她学会了阴狠;及至后来宁福远走西夏,贤福被鸩死,而她又流产,此时的柔福已是精疲力竭,万念俱灰,她开始恨,竭尽她生命去恨,恨亡了自己的家国的金人,恨偏安一隅不敢出战的赵构,恨宋宫里拿腔作势的嫔妃,恨战战兢兢欲得她开颜的驸马高世荣,恨低眉顺眼终得为九哥嫔妾的婴茀。。。她的世界早已一片废墟。于是华阳宫中无邪的瑗瑗死去了,再也活不过来,她要回家,去找九哥。
宗隽终究是放走了她,再也不能后悔。他又何尝不是爱她的,只是,她偏偏是南朝的帝姬,他偏偏是金国的皇子,她是被俘的臣女,他是上国的贵胄,他得了白癜风可以治好吗们的相遇,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与玩笑,妄谈“爱”,是奢侈的。相见不如不见。
柔福令我想到了两位公主,《大明宫词》中的太平公主和《大唐情史》中的高阳公主。这两位同是唐朝的公主,可谓公主中的公主了,一个是太宗的掌珠,一个是武后的独女。柔福和她们一样,一样的光芒耀眼,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聪明傲气,哪怕,一样的不得善终。
当日华阳宫中踢踺子荡秋千的瑗瑗,何尝不似当日大明宫中的小太平,一样天真调皮,干净澄澈如一汪清水。最难忘她绣鞋上的银铃,叫人心北京哪个医院白癜风最好旌动摇,不禁去想象,随着那丁冬的清响,出现在视线里的,会是怎样一个娇俏可人的精灵?
从金国回朝后的柔福,却象极了高阳,一样的刻薄叛逆,一样的任性自负,一样对异母哥哥有着别样的依恋。高阳因为母亲而恨透了李世民,柔福又何尝不恨赵构,时常话里藏锋,嘲他一味求和。高阳违心嫁与房遗爱,却始终分房而居,视他为奴;柔福对高世荣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是颇同情高世荣的,如果他注定与柔福相遇,那么只能叹相遇太晚。彼时的柔福,既依恋赵构,又对宗隽爱恨交杂,哪里还容得下他高世荣!只是柔福比高阳甚至更为乖戾,起码高阳不和房遗爱同房,还允许他占有自己的侍女,并时常赐他美妾;而柔福却偏执得近乎不可理喻,她既不与高世荣同房,更不准他拥有其他女人,以至接连杖毙两名侍女。如此,高世荣如何能不近乎崩溃?她无视他的爱、他的妥协,她不屑于他苦心为她买来的饰品,她下令拆毁他为她搭建的秋千架,他心头的热火一次次被浇灭,任何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都会发狂,于是他终究选择了离开,不见她,不爱她,不恨她。柔福又何尝不是可怜的,她的爱,她的恨,她干净无邪的灵魂,统统葬在了金国,她早已无力去爱,不屑去爱,不愿去爱。
再听赵瑗一声“姑姑”,蓦然又叫我想起了同样是“姑姑”的太平公主。一样莫名投缘的姑侄,一样承受着侄儿莫名的情愫。回朝后的柔福开始喜欢参涉政事,而成年后的太平亦是总牵入政治纷争中,并逐步权位深重。她白癜风治疗专家们都是当朝独一无二的公主,无人能比。
还是不得不叹息,史上这几位公主,高阳谋反,高宗怜惜手足,赐她自尽;太平位高慑主,被一手扶植的侄儿玄宗赐死;而柔福的真假,也早成了谜,而在书中,她被诬假充帝姬,在狱中服毒自尽。自尽,自尽,她们是如此美丽的生命,又如此骄傲的凋逝,只因没有人,可以杀死她们。
不能不说婴茀。
作为一个侍女,她的生命本应是依附于柔福的。大概是她前生的功德吧,竟于金兵破城前夕从宫中逃出,并遇上已登基的赵构,并且赵构因着柔福的缘故而对她爱屋及乌,另眼相待。其实婴茀是该感激赵楷的,他为柔福与她早想好了脱身之策,奈何柔福此时善良无私得叫人恼火,她想要守护那么多人,想要救那么多人出宫,于是婴茀走了,她却永远也走不了了。
总觉得婴茀很像袭人。历来有人批判袭人的奴才嘴脸,其实也不能绝对如此说。袭人和婴茀一样,都在努力恪守着道德,希望自己贤良温厚,事实上她们也都确实如此。若她们仅仅如此,那倒罢了,可惜不是,她们都聪明有心机。
婴茀本出身贫苦,又入宫侍奉嫔妃公主,加之一双未缠的天足,总时时叫她自惭形秽。这种如影随形的自卑,使她处事谨小慎微,不敢逾距。而后陡经历练,她的圆滑世故,绝不下于宝钗。潘贤妃的冷嘲热讽,她能忍,因为她本就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柔福的针锋相对,她能忍,因为在昔日的主子面前她永远是低了一等的。于是我开始觉得她可怕,总戴着面具,永远是谦恭有礼的微笑,我觉得悲哀,婴茀,她还究竟是不是她自己?她似乎时刻都在成全别人,似乎从未有过怨言,似乎总把过失揽在自己身上,为的不过是得到赵构进一步的信任,然后得到这信任转化而成的一点爱。她的爱,确实是卑微而谨慎的。却还是令我始终忘不了,她对赵构说的,“你是我的男人我的命,我的荣光我的天”,那样强烈的感情,第一次喷薄而出,确实令我震撼。
其实婴茀本不应是个讨人厌的女子,她为人虽多世故虚假,但她以此不露声色的邀宠,也并未恶意伤害潘贤妃和张婕妤,可她出卖了柔福。或许和韦氏一样,看到柔福便会令她想起自己卑贱的过去。或许因为她实在懂得审势度势、舍义取权。柔福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赵楷请她替他“亲亲婴茀,她欠我的”,不知婴茀会不会想起当年同在华阳宫的自己?那时的她,应该还算得上“天真”吧。不知她会不会记起,自己能逃过一劫,全赖赵楷啊,只因她是他亲妹妹最贴身的侍女。光阴荏苒,往事成非,今日的婴茀,只怕她自己也不认所了吧。
婴茀终究是个可怜的女子,她成为赵构的人,不过一晚。一夕之后,她的半生永远只能是个不完整的女人了。他人眼中的“宠冠后宫”,不过笑话一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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