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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
暴雨，洪水。无限的水，俯冲的力量，令人窒息的巨大重量。   

　　我和几位来不及躲避的行人在洪水中前行。手中的伞，裙子、鞋子……物体不再听我们的话，包括我们的身躯，似乎都可能随时会被水流带走。   

　　原本熟悉的山道石阶忽然陌生了。没有什么能如同洪水一般迅速，彻底地穿透生活的缝隙、洞穴和无形的鸿沟。路面和石阶消失——脆弱的墙体必须被征服，建筑工地上的工具必须被冲走，各种隐伏在角落和阴沟里能被吸收和不能被山林吸收的污秽渣滓，也必须被带走。   

　　不是所有的风景看上去都那么赏心悦目。   

　　易拉罐、塑料袋、饭菜油污、烂绳索、人畜的粪便、鼠类的腐尸在洪流中汹涌而来。山林一样沾满世俗的污秽。甜美的风景和街巷，常常误导了我们。在绝对力量的洪流中，它们再也无法被遮蔽，再也不想呆在阴沟里被遗忘了，如同生活中各种隐匿的符号，突然暴露在我们视觉中，携带着病菌和暴力，肆意于街巷山道，随洪水迅速前行或是回流，时而隆起，时而跌入，前往世界任何角落。   

　　树林里有一组异国重要人物的雕塑，刻着碑文的基座底下已是一片汪洋。数年前世界各遗产地赠送来的，它们最初被运送到这座山林小镇的意义一定很庄严。失去文字阐释漂洋过海而来的塑像，它们此刻所能述说的似乎北京白癜风治疗医院哪家最好只是自身的被错位，即便是美国雷尼尔山赠送的硬汉海明威雕塑。只有那些有粗壮根须的大树和巨石，无需文字，无需辨认，镇定目视身边的一切向自己挤压过来。   

　　进山的游人被迫终止旅程，滞留在山道的洞岩或亭子屋檐下。当我抵达道旁的学校收发室时，发现那儿也成了一处藏身洞穴，挤满了一个个拿着手机或相机的现代人。大家浑身湿漉漉，头发、衣裤因雨水纠结在一起，无比狼狈。尤其是化浓妆的女士，妆容因被雨水破坏了显得更为惊悚，不过谁都不觉得谁更可笑些。在某些时候，或许美学观点和人造器具是派不上用场的，有一种东西比我们强大，甚至是恐惧。我们只是一些粗心大意的旅北京治疗白癜风的价格是多少人，仿佛世间飘萍浮游在同一个狭小的避难所——而不是欣赏风景的观察站。暴雨洪流中，我们经历着同样的生活，同样的脆弱。   

　　当所有的甜美或俏皮的表情被冲溃、剥落之后，事物会拥有更悲怆莫名的意味。山与树、建筑与人，这里与那里，都是。   

　　“山里树多根深，房屋地基牢固，短时间的暴雨对我们是有益的。”守门吴师傅挪了挪椅子，给游人腾出一点空间，便转移视线，戴上老花镜继续看报纸。然而吴师傅未曾对游人说往年暴雨持续多久之后小镇遭遇什么，他不会说出更多。守门老人也许懂得，尽管有不测，平庸的日常生活还会继续。犹如吴师傅手中那份世相陈杂的斑斓报纸，或是我们手中的掌上微信：自然灾难、政治现象、街巷抢劫、网恋、高考分析、商场物品打折、汽车美容，明星整容、不孕不育妇科和男科医院……的确分不清楚究竟什么事更有份量，是灾难，大事件，是奇闻异事，或是微小平凡琐事？   

　　洪流来势汹汹数小时之后，渐渐停歇。大自然疯狂的激情，终是在某个极限之内让位给昼夜的和谐交替。午后，山道从汪洋中渐渐露面，洪水顺着山势，往低处，滚滚而逝。至于洪水流至山之下，远方，更远方，情形会如何？我们一时间不会看那么远，想那么远。   

　　人们再次踏上石阶路面的脚步和心情，是如此愉悦轻快。虽然有几处小山重庆市治疗白癜风最好的医院坡垮塌，某些路段积满淤泥、枯树枝和垃圾，风景不甚入镜。一长条被削下来的苹果皮，倒挂在一截树枝上，粘着泥浆，蜿蜒如蛇。我看了看，走过之后，想起伊甸园里被逐的那条。前方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姑娘突然伸出双臂，冲着天空高呼：“太美了！”谁能责怪这位女学生不知轻重呢？在经历了自然或内心的惶恐之后，我们需要看见安抚人心的风景。于是游人，包括本地居民也纷纷举起手中的镜北京看白癜风头拍摄蔚蓝的天幕、高大的树木和叶片上的水珠。   

　　我也是，对世上力量的变化我一样无知。回到自己的屋舍后，我迫切想做的是，得在某个地方打开一扇窗，让空气流通。树林的厚度，和它们的同情不会被轻易冲走，还在周围。　　   

　　   

　　2016/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