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鞋

   
   
    破鞋
      
   
    他要和她结婚了，不管他和她以前各是什么样的，起码在这个故事里，从这一刻起，他决定要娶她。
    大儿子不同意，理由很充分，她是离过两次婚的人，本来就惹闲言碎语，况且还拖一个哑巴儿子，拿他的话来说就是“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老二在言语上要温和一些，但态度也是明确的，他说：“爸，妈走了这么多年我们能理解你不容易，如果你真要再找，改明儿我帮你去介绍所看看，你何苦……。”他明白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她，更无法理解他和她之间的热烈情感。他转身回家，临走时候让他们传个话给小闺女。
    两个儿子实在想不通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五十来岁的女人给生活压榨得像六十多岁一样，活脱脱要样貌没样貌，要年龄没年龄，要嫁妆没嫁妆，如果非要说她有个什么东西的话就是有个拖累   刚开始她天天哭，眼睛都哭花了，后来慢慢也想开了，就算老天没给她个完整的儿子至少给了个完整的家吧，有男人有儿子才叫家呀。有家了，就不一样。月子一坐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布置起来，还好她娘给了她双巧手，她会才缝纫机。从布匹市场扯回来十来米最贱的方格子布，一口气把家里的窗帘、桌布、门帘什么都换了，一边换一边乐，“这下可好，儿子看到的都是新东西，会有一个新生活，别像爹娘这么窝囊。”她笑着给男人说。自己的孩子，就算再是什么怪样子，但又怎么能不爱呢。
    新生活确实来了，只是未必如她所愿。一次男人清晨出门扫地就再没回来，晚上她一夜没睡等男人回家，把儿子放上床后一个劲地念“南无阿弥陀佛”，这是她和男人的家，她相信无论如何男人都会回家的，结果等来一张车祸死亡证明。家，刚有了又散了。男人死了，她六神无主，公婆哥嫂们倒是很有主意，一天晚饭后婆婆委婉地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了，又年轻，不要亏待自个儿，应该去找个活法，至于儿子嘛，你可以改跟你姓。”她知道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其实“家”早就在那张死亡证明传来的时候就土崩瓦解了，现在住的地方顶多算个窝棚。
    后来她再婚了。这一次她是挺感激的，因为娶她这个人没嫌弃她是二手货还带个累赘，就这一点就够她感激一辈子的……虽然这个人在十六岁那年上山下乡的时候摔跛了腿，“反正走慢点也看不出来。”她还是挺会想的。开始日子还算有点过头，起码后这人对哑巴儿子还算是尽心，对她也不错，她心想这么过也挺好的，好赖也算是安稳下来了。安稳的日子长长久久，越过越怪，一天她发现儿子一看到后爹就浑身哆嗦，还尿了裤子，她隐隐觉得这事儿不寻常。后来借口关煤气她中途跑回家，刚到楼下就听到咿呀的惨呼。她疯了一般冲上楼，打开房门的刹那让她瘫坐倒在地上，那个人渣正拿着烟头兴致勃勃地折磨儿子   她又离婚了。一个月后她租了个临厂的小房间，开始在楼下卖起了小面，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摆摊到八点再赶去上班，一来解决了自己的早饭问题二来还能贴补点家用，何况没门面费还能让儿子多接触这个世界。这一次她决定要一个人带着儿子过，再苦再累再寂寞都不找了，不然她的人生真要崩溃了，一而再再而三经受希望转瞬破灭的打击是一种类似濒死的折磨……直到她遇见他。
    那天他来摊上吃面，一碗面没吃完她就催他走，他第一次听说吃面还被人催的。她站在旁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一个劲叨叨“迟到了”，他笑了，原来她是上班要迟到了。他起来会了钞，大踏步离开了，从此他记得，每天出门早十分钟，就跟他没退休前一样的习惯。后来熟了，偶尔还聊几句，他夸她的面佐料很新鲜，说她是个认真做事的人，也说看能不能帮忙找个地方让她儿子能上学。她也笑了，认真啥的都是为了讨生活，儿子要能上学才是解了她最大的心病。再后来他才晓得，她很能干，很要强，很持家，很善良，也很孤独，很苦……他想帮助她。虽然经历一些波折，哑巴儿子总算是进校读书了，那天晚上她烧了菜请他吃饭，席间他第一次看见她开怀大笑；他第一次觉得她笑得像朵花儿，那么惹人疼惹人爱；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多年除了亡妻外开始关心另一个女人。那晚上她也趁着酒劲第一次给一个男人说了自己的过去，说了她的儿子，说了那两段惨不忍睹的姻缘。她说当她提出要和第二任离婚的时候，人渣一甩手把她打翻在地上：“贱货，破鞋！你能耐就别他妈再回来，看谁要你！”她嘴角的血就一行流了下来，顺着脖子流进领子里，流进胸口，流到心头上了。她说她不相信婚姻了，更别谈什么扯淡爱情，这些都跟她不相干。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像被电打了一下，一震，然后缩了回去。他说他也是二手货，如果她是破鞋那他也是，以后跟着他就绝不准任何人再叫她破鞋。就是这句话，她哭了，哭得哇哇的，哭哭又笑，笑着笑着又淌泪。
    现在，他要给她一个名份。他给她买衣服，她不要，说年纪大了哪能穿这么红；他约她来家吃饭，她不来，说怕左邻右舍闲话，也怕他儿女笑话。他晓得她是没底气，他就是要给她这个底气，所以才来给儿女说，他料到会有反对的声音，所以他不是用商量如何应对白癜风引起多种情绪反差的口气在谈这件事，只是作为父亲做到告知的义务。回到家都是晚上九点了，他躺在床上有股年轻时候的冲动，他打电话给她说明天就去领证嘛，他想有个家了。挂掉电话，他准备早点睡，明天拍照的时候看起来会精神点。这时小闺女的电话来了，那头闺女怎样治好儿童白癜风说她已经听说了这事，同样也经历过离婚的闺女倒很支持：“爸，你爱和谁结婚就和谁去结婚嘛，只要她真心对你好就行”，闺女还说没人该倒霉，该受一辈子的罪，值不值得爱还得看这个人本身而不是他的身世，明天她会陪他们一起去领证，顺便见见她。
    他默默听着默默流泪，人一辈子图个啥，就图个理解自己的人，图患者咨询白癜风医院治疗怎样个自己愿意去理解的人。有了，就遇到啥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