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

阔别故乡五年，今年才回家看看父母。这些年境况着实困窘，一度陷于崩溃边缘。我苦心经营的商业在短暂的时间内就付诸东流。真如蕾秋乔伊斯在《一个人的朝圣》中所说：“生活离平淡无奇有多遥远，在多短的一瞬间又不复从前。”   

　　到家后，责备是必有的，但是喜悦完全可以超过责备。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说的最多的就是：“好好的橘子树怎么死了呢？”还带我去“实地考察”。在如此富有生命力的盛夏，有这么一株苍黄枯败的并且似乎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橘子树确实是很突兀的事。我注视着它，忆起它往昔容颜，倏忽许多过去的事来占据我的心了，现实的脚北京最出名的白癜风医院步总是步步紧逼的。   

　　庭院门口响起一阵迟缓而不协调的足音。我怕是错觉，向门口张望。一个男孩子倾斜着左半边身子，整个左胳膊缩在一起，很畸形。手也缩的像鸡爪一样，随着走路左摇又摆而左荡又荡。“谁家的孩子？”“海燕家的嘛。”母亲的目光从橘子树上偶然抽离出来看着我说。   

　　海燕这名字好熟啊，“是憨燕啊”我恍然大悟。她本名海燕，但是后来出于某种原因，喊着喊着就变成了憨燕。这个某种原因大概是她二年级上厕所就地解决吧。并且不出意料的，她二年级就终止学习生涯了。她年长我们几岁，但我们对她都是极其轻蔑的。和家里人在路上一同碰见她，若家里人执意要我们喊她姐姐，我们都把头扭过去算作是回应，心里却想着：“这样的人也配么？”她总是不生气的，只是腆着脸笑，看起来真的有点傻。大家一起玩“林弹雨”游戏时，拿树上结的小果子当武器，她总是辛辛苦苦捡“”而从未有机会将其丢出。她的成果都被我们扫荡去了。尽管是这样她也仍旧是微笑，俨然不具备人类自然的本能—生气。留着男孩子的短发，嘴唇上方永远拖着两条清鼻涕，嘴角微微咧开，穿着纯红色的短袖和绿色的中裤，趿拉着不见任何装饰的红色凉拖鞋。这些都构成了我对她最初同时也是最深的印象。最重要的还是她那个笑，实在让我不解。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是那样笑着。   

　　然而在我上初三那年，她的笑意义非凡了。我们都认为她这一辈子都要在娘家孤独终老的时候，她居然结婚了。用一句很老套的话来说就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但是她婚礼的冷清程度和这件事所带来的性效果形成鲜明对比。她家里人只在全村挨家发了一把廉价喜糖就算是在宣告婚姻。不像普通人家大宴三天，酒桌从家里一直摆到庭院中去。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她的生命就要被老天添上几笔亮色，能够有所转机。结婚之后的她，走路都带着春风，脸上带着笑。在这一点上，我想憨燕不憨。或许从来都十分正白癜风治愈常。   

　　她在想什么呢？一定是在想从今往后的美满生活。人们也在想她从今往后的美满生活。偶尔她回娘家时，人们碰见她，一定会说“稀客稀客”然后再把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哙，憨燕有福咯，有好日子过了。”她脸上带着笑，与人寒暄几句。   

　　事情是不是真的发展好了，我亦无缘得见。我对她的许多印象都停留在过去。高中之后我寄宿在校。到了大学，我也在比较边远的地方。再后来路途困顿，种种挣扎，在外混了好些年。   

　　“现在海燕过得究竟怎么样呢？”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发出这么一个疑问。“哪来什么日子过呢？前两年不知什么原因就病死了。生了两个儿子嘛，一个放这边，一个放海燕婆家那边。这边的孩子手摔残了，没有好好治疗。他外婆又整天往场里跑，哪有心思照看他？”“现在在哪里北京专业白癜风专科医院上学呢？”我黯然地问。“上学？怎么上哟，没上啊。”母亲一边抚弄着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随后嘴里又念念叨叨地说：“好好的橘子树怎么就死了呢？”   

　　心中有所郁结，我就坐在青石台阶上，一直坐到傍晚。碰巧看见海燕的母亲牵着小男孩的右手走过我家庭院门口。他就那么一摇一摆地走着，嘴里很高兴地在说些什么。那笑容我好熟悉。渐渐地，那个男孩的背影现出海燕的轮廓。   

　　奇怪的是，夜里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坠入梦魇，而是梦见橘子树的枯枝败叶上冒出绿油油的新生命。   

　　或许这只是梦罢，亦或许这不只是个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