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与旱烟锅

玛瑙的烟嘴哟西北的汉   

　　咂吧咂吧哟肉蛋蛋   

　　烧红的锅头哟羞红的脸   

　　姑娘哟，快给哥哥点上烟   

　　天上的月亮哟山沟里的坎   

　　紧紧的丝扣哟黑不了的天   

　　鸟形的烟锅哟粗粗的杆   

　　姑娘哟，吸一口哥哥的烟   

　　在西北层峦叠嶂的群山中，有一座山叫天都山，在天都山麓，世世代代居住着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他们坚守着清贫，靠天吃饭，与恶劣的环境抗争，他们质朴粗犷而又不乏儿女情长。治疗白癜风的有效方法这首山歌就是从那里响起的，在山歌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种浓厚的情结，一种古老执著的旱烟锅文化。   

　　我的爷爷就拥有这样的一支特别旱烟锅：它二尺见长，拇指粗细，铜制锅头，铁打烟杆，石质烟嘴，通体黑中透黄，在太阳光下咄咄逼人。在我的印象中，爷爷的生活离不开烟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闲，手却不自觉地摸向烟锅，即使不点火，咂吧两下，好像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农村生活是宁静的，尤其到了腊月农闲季节，大清早的一股旱烟味，云山雾罩，爷爷吞云吐雾如同神仙，全家也恍然置身于一个云雾氤氲的仙境，没有饥寒，没有贫穷，没有战乱。   

　　据说，爷爷以前的旱烟锅并非这样长而粗糙，它白铜烟头，乌木烟管，玉石烟嘴，可以说是一种小巧玲珑的模样。平时，爷爷总喜欢把它别在敞口的衣襟上，绣花的烟袋随着爷爷的节奏悠闲地摆动着，显示着主人特别的身份与心境，当然爷爷也是普通的老农民，仍然挣扎在国运多舛的日子里，旱烟锅是爷爷的祖上之物，这已是他乃至全家的精北京治疗白癜风哪里最好神财富。   

　　这里面有一个爷爷与两支烟锅的故事。   

　　爷爷在成年时为了全家的生计四处打短工，麦黄六月时到天水当麦客，整整劳动了两个月，当背着赚来的粮食返回家乡的途中，半路上被土匪抢劫一空，伤痕累累地回了家，只有怀里的旱烟锅完好无损。爷爷失魂落魄地在家躺了一个月，见人就说，我若不是护着旱烟锅，土匪不会得手的。这话乡亲们相信，爷爷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打家子，个把个土匪不在话下，何况又赤手空拳呢？第二天，爷爷气地拔掉了门前绿茵茵的旱烟苗，把家中烤好的烟丝倒在灶火里，爷爷戒烟了。   

　　没过几天，门前有个胡郎儿叫卖，手里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打狗棍，爷爷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支结结实实的旱烟锅！爷爷爱不释手，最后忍痛割爱地把烟锅交换了，还主动管了胡郎儿几顿饭。其实，爷爷知道，在那个动荡年代，有个“自卫式”的烟锅更合算，因为这才是全家人的命根。   

　　农村合作社开始，爷爷当上了大队书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后竟长出一分绿旺旺的旱烟苗，果然秋季时分，爷爷又拿起了旱烟锅。有了长烟锅的爷爷更显得“霸气”：只见他主席台上一坐，长烟锅手上一提，布置大小工作，安排近期任务，社员们瞅着那长长的旱烟锅，心里不由得发怵，更别谈有什么异议了。爷爷这种“烟锅式”的工作方式显得有点“霸道”，最终被下放为车夫、羊倌。无论犁地还是驾车，根本用不着鞭子，等到冒着青烟的烟锅高高举起时，生灵们发疯地向前窜，生怕滚烫的烟锅落在屁股上。有时，爷爷不吸烟时，把长长的烟锅插在后颈领上，肥大的烟袋刚好卡在脖颈处，正好达到力的平衡，似乎成为脖颈的一部分，远处一看，恰似戏文中后背插着宝剑的二郎神杨戬，大叫一声：泼贼，哪里走！我来也……   

　　爷爷上了年纪，不爱走动了，但烟锅总是不离手。由于烟锅又长又重，年轻时点烟总是用牙咬住烟嘴，腾出双手点火，现在牙口松动，两手也颤巍巍地点不了烟，生气地喊道：孙子，给爷爷点烟！我那时还很淘气，故意不理睬，他张口骂开了：信不，我一烟锅敲死你！这句话基本上是他骂人的口头禅，即使烟锅不在手。随而，他口气变了，讨好地给我说：你给爷爷天天点烟，我给你讲故事，就讲烟锅的故事，总行吧？先给你说个谜语：“南山来个铜猴猴，冒罢烟儿磕头头”你猜猜是什么？——不知道？你这个笨蛋，给我一点烟不就知道了？烟锅啊，是很有灵性的东西，老人常说：它吸万物之气，聚天地之雾，融人体之精，它里面聚着人的魂！所以你记着，真正的烟锅是外人不能吸的，否则魂被人吸走了……对，再点上烟，我接着讲，吸烟也很讲究呢，如用烟锅对火，也能体现出礼节，如平辈对烟，要一左一右；若有辈分，上辈烟锅朝下，晚辈烟锅朝上，这个不能错的，以后啊，想爷爷了，你把烟锅朝上，叫声“爷爷”，爷爷在天上和你对烟……   

　　在我上大学时，给爷爷点烟的机会少了，有次我正参加运动会，两位女同学笑嘻嘻地对我说，你爷爷看你来了。不可能吧，爷爷今年七十几了，路程少说也三百公里呢，我纳闷地往宿舍跑，一进楼道，一股熟悉的旱烟味扑鼻而来，真的是爷爷来了，我激动地推开宿舍的门，宿舍里挤满了同学，爷爷身心交瘁地盘腿坐在我的床上，就像放羊回来坐在炕沿上一样，只是手里没有旱烟锅。旱烟锅在同学手里传着，看着，如同欣赏古墓宝剑一般，几个舍友正打算尝试一下吸旱烟锅的感觉，争着嚷着乱作一团，我断然地喊了一声：宿舍里不要吸烟，给我拿来！一把夺过烟锅塞到床底下。   

　　爷爷在校三天，我竭其所能，让他吃最可口的饭菜，领他到最美的旅游景点，三天下来，总感到爷爷吃任何饭无滋无味，做什么事无精打采，就连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粗心治疗白癜风哪家效果最好的我才发现，爷爷这三天没有动过烟锅了，这是难以想像的！以前，即就是有病在床，烟锅却不离手，嘴也忍不住咂吧几下。上晚自习时，宿舍没有其他人，我从床底下取出烟锅，装满烟丝，说了声：爷爷，我给您点烟？没想到爷爷果断地拒绝了：大学里不能吸烟的，你也要做到，再一个我也慢慢戒烟了……   

　　事后我才知道，爷爷为我戒了三天烟，肯定误会我了，其实，那次同学在宿舍里，我是害怕吸您烟锅啊，您不是说过，这个旱烟锅里有您的魂吗？   

　　爷爷病逝于肺癌，当气喘时，吸一口旱烟竟立竿见影，说是吸旱烟能清肺化痰，最后整整咳嗽一个月，但烟锅不离手，他离世前没有任何征兆，等我清早送上饭时，他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双手攥着他的旱烟锅。   

　　下葬前，父亲要把旱烟锅陪葬，我坚决地留下了，我想，天上的爷爷会拥有一支天上的旱烟锅，就把有着爷爷魂的旱烟锅留给我吧！这样爷爷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不会老去……   

　　每当夜深人静时，想爷爷了，我从书柜里取出那支长长的旱烟锅，站在阳台上，仰望苍穹，云雾缭绕，编辑评语段首请空两格。（编辑留）